第49章《嫌犯张成琦》

第49章《嫌犯张成琦》

难怪景骊姑姑当初反对他重走父母的老路当警察，包括已过世的父母自己，虽是一份光荣崇高的职业，但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凌晨就爬起，早饭都顾不上吃的刑警齐眉，对咸阳市盛崇中学高二火箭班姚婧伊的询问持续到上午快十一点结束。他尽可能不耽误高中生宝贵的上课时间，也问出了些重要线索。

姚婧伊走后，齐眉与申国维校长、理科重点三班班主任刘采薇交谈了好久，了解到死者马晓涵与目前被怀疑的潜逃的犯罪嫌疑人张成琦是同班同学，两人平时没太多交集，综合表现在人才济济的重点班也不是那么突出，但品行都没大问题。

因刘采薇是新任班主任，接手这个集体还不到一个月，对学生的了解有限，经过校方同意，齐眉打算和三班的学生进行交流。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冬沉璧，那个自己教会他跆拳道的弟弟。

“齐眉哥你好，班主任给我说了，其实我也正想找你，毕竟张成琦是我舍友。中午十二点半，能在我们学校的篮球场见面么？”

真是心有灵犀，齐眉看消息是十一点一刻左右发来的，这会儿估计他们在上上午最后一堂课，中午吃完饭后找个僻静的地方交谈是最好不过的。

齐眉敲字回复“好的”，退出与冬沉璧的对话框后，才有时间挨个处理其他对话。

每一栏右上角的红圈圈框着的数字让齐眉头大，竖看像一连串标着不同数字的红灯笼高高挂起，是一个个等着要解开的灯谜。

越点越手软，数钱都没手软过，有群消息有个人，还有腾讯新闻等其他应用。横看又红得像肿起的包，嘟嘟地鼓出急需上药的圆润与亮泽。

差一天就成双鱼座的齐眉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羊男，勇敢热情又鲁莽冲动。

随年岁渐长他沉稳了不少，越来越有大哥哥的感觉，但强迫症从未改变，是那种必须消灭完所有红圈圈才安心的人。

按时间顺序又近及远处理到早上七点零五分这则最早的消息时，备注“罗敷媚”的对话框像他用棉签涂药时不慎扎破的包，显示为“1”的消息被他轻轻一碰破碎在心上，别看手机界面终于干干净净，却弥漫出一股看不见的伤口的气息，内伤的感觉。

内伤会慢慢由里及外蔓延出淤血，齐眉用看淤血的目光把她回复的话看了又看。即使无法从医者的角度出发，都能从短短十几个字的标准间距中，捕捉到她拼命藏起来的某种他猜不透的哀伤。

“我不会嫁人了，别被我带坏。”

他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好似看破红尘的尼姑的话，也难以想象她也许等了自己一晚，大清早一睁眼看手机就快速回复后，自己直到现在才看到且没想好如何回复时，会是怎样的心境。

像淋浴时误把龙头扳到滚烫后的疼痛，齐眉被烫了般掉落自己的华为手机，紧接着传来听着就觉得很疼的声音，让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屏幕碎了。

他拾起掸掸灰，发现屏幕以左上角为中心，也是由里向外朝四周裂开，蜘蛛的网一样，而“罗敷媚”的对话框就粉碎在最严重的正中心。

齐眉是凭她宫崎骏动漫《哈尔的移动城堡》①中男主角哈尔②的蓝发造型的头像认出来的，恋爱时她曾说很喜欢像哈尔那样的男生，齐眉就是她的哈尔，不过自己的头像仍是幼稚的卡通奥特曼，他还是没跟上她……

抽时间再换屏幕吧，以后得考虑加个手机皮套，不然他总冒冒失失，得毁容多少手机？

齐眉苦笑着用制服擦擦手机，微信界面无意中滚动到下面，“罗敷媚”的哈尔移动到一条细细的裂纹上，俊美的哈尔被一分为二。

如果是红线，就是血痕的感觉，就像电影里假如苏菲没有找到卡尔西法和哈尔接下契约的秘密，找不回心脏的哈尔也会死③。

齐眉的另一个强迫症是礼貌，他很反感那种跟人聊着聊着就没影儿的对话，哪怕不想聊了也该体面地结束，找个理由说睡觉、吃饭、这会儿忙、要开车、正开会都行，假的也行，至少不会让人有种不被尊重的轻慢。

然而这次和“罗敷媚”的对话中，自己糟糕透顶，两人的对话从深夜开始，拖拉到像拉成粉丝的兰州拉面，东西都变了，仿佛自己的教养也变了。

他忙回复解释，不想让她再等下去：“非常抱歉！你知道我睡得早，凌晨四点多起来办案子，捎带给你回复，之后一直忙着，这会儿才有时间看手机。后面有空聊哈，你也少熬夜，爱惜身体呀。”

可算说清了，她应该不会介意的，也不会再期待自己今天给她发消息了。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忙不开。

这下齐眉的心情顺畅不少，忽然明白女生一回家就先脱内衣的执念了，真的太累了，他这个刑警当的比男生女生都累，他快成神。

可她说再也不会结婚是什么意思？

这是齐眉只能思考片刻的事，好比只有闲暇游湖时才能看到的落在水面上的浮毛，脑瓜才会蜂拥出猜测是天鹅、是鸳鸯、还是麻雀的闲逸。

但游湖最迷人的地方是在湖水的角度上观赏两岸的花红柳绿，戴上湖水的眼镜，看到近处“水光潋滟晴方好④”，也看到远处“烟波江上使人愁⑤”。

就这样，齐眉的小船没有如期停靠彼岸，只能在沉没中遥遥望着够不着的彼岸花，终归是彼岸之花。

午间与冬沉璧的交谈让小船没来得及推开下一层波浪就被波浪推翻，齐眉翻船了，冬沉璧也翻船了。

“不可能……琦子吸……吸毒了？”

“姚婧伊记得很清楚，就是你九月份在班里大扫除的前一晚，看到马晓涵不仅化了妆，还鬼鬼祟祟地朝你们教室走去……”

两人看似不在一个频道，直到齐眉这句话像小小的葱花落在烧熟的热油上，爆炒回冬沉璧虽有些淡忘却不曾抹去的回忆：“对！那夜就寝前我发现耳机落下，就去教室找！那会儿已过了十点半的熄灯时间，我花了十多分钟赶到教室，真听到黑乎乎的里面有动静，被吓了一跳！开灯后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但在我们座位前列的地上看到一张被丢掉的一次性塑料手套，我没多想当垃圾扔了……”

冬沉璧越说越瞪大眼睛，齐眉越听越皱起眉头，一伸一缩，好似扯出一个小小的蒙蔽在真相前的呲着牙的豁口。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受伤是马晓涵陷害的？听说你们教室后门的玻璃松动脱落，那个擦玻璃的女孩的凳子也出了问题，才导致意外发生，我觉得很诡异。你仔细回想，你和马晓涵之前有没有什么过节？”齐眉忍不住道出这个很离奇的想法，可能是办案的职业病，但任何猜测都不能放过。

冬沉璧被创到了，他是个宁愿把人往好里想的人：“额，哥，我一个大男人和女孩子淘气什么？而且她可凶了，我平时都不怎么和她说话，更不敢惹。非要说冲突……哦对！开学那天班会，我们班同学夏甜恬提出建议，说按照月考排名每月更换座位，遭到葛婕和马晓涵的反对。马晓涵甚至和夏甜恬当众起冲突，我作为班长就整顿了下纪律……”

然后，夏甜恬也在大扫除中受伤了，准确而言，是自己及时冲过去才让她伤得轻一些。

“也就是说，众所周知的与马晓涵关系最不好的，是那个夏甜恬？”

冬沉璧感觉有个冰块卡在自己喉咙，寒意上蹿下跳，作为“外交官”的舌头都冻成冰棒了。

齐眉从他渐渐发白的脸色中瞧出端倪，缓缓说：“据我的了解，马晓涵前段时间换宿舍了，具体原因不清楚，好像是不服从管理。那个叫张平芳的宿管说得很含糊，她以前的宿舍里，好像有一个姓夏的舍友。”

想起夏甜恬就想起她今早像六月飞雪的几率才展露的笑颜，想起她给自己的黄桃酸奶到这时都没舍得喝，还想起昨夜他亲眼目睹她表哥扈虹开着一辆无车牌车辆在巷子里，接那个黑玫瑰似的拉着粉色行李箱的美少女……

冬沉璧觉得自己的思想很可怕，像有意无意地把这些有的没的线索联系起来，凭危险的想象力编织出一条上吊白绫。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夏甜恬害了马晓涵？”冬沉璧不知道自己此时说出这番根本不是齐眉猜测方向的话时有多激动，恍如南宋名将岳飞被宋高宗和秦桧这帮奸佞毒死在风波亭时的悲愤。

齐眉一怔，露出绝不是赵构那种“兔死狐悲”的茫然，双手得抬高才能按在比他还要高一点儿的冬沉璧肩膀上，像回到第一次眼前的少年在比赛跆拳道时被自己打败后，他也是像这样宽慰他，忽觉这孩子个头又高了不少，真长成大小伙了：“开啥玩笑？我只是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凡事要讲证据。”

“能告诉我……她……她是怎么死的？”冬沉璧用那种捏着鼻子喝中药的决心问道。

女人死在男人的房间，男人畏罪潜逃，换成现代新闻的标题党都够劲爆，爆炒的是当代人比葱姜蒜还要轻飘飘的浮躁与肤浅，鲁迅先生骂腻的看客。

“尸检结果还没出来，我不好说明，以免影响大家的判断。”齐眉一边回想着身上有不少乳白色的马晓涵的尸体，像块掉进牛奶里泡软泡烂的面包；一边抽掉自己的手，碰都不愿碰的害怕，亏他是刑警，也怕比鬼神更可怕的人心⑥。

“没事，能理解。”冬沉璧最让齐眉欣赏的也是他的礼貌和教养，可这次却像文学上的“反语⑦”。

少年的微笑像一柄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齐眉低下头不敢看少年清澈到不能直视的眼睛，听到他不容拒绝的问题：“那哥能告诉我，前段时间贴在学校门口的寻人启事，就是琦子么？”

【注释】

①《哈尔的移动城堡》：改编自英国黛安娜·温尼·琼斯的小说《魔幻城堡》，由日本吉卜力工作室、德间书店联合制作，宫崎骏执导，倍赏千惠子、木村拓哉等参与配音的动画电影，于2004年11月20日在日本上映。讲述了少女苏菲被荒野女巫诅咒变成一个90岁的老太太后，机缘巧合下与魔法师哈尔相遇相知的故事。

②哈尔：动画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的男主角，是一个性格温柔、有点孩子气的魔法师。向往自由，厌恶战争，有点小臭美，容易被小事打击，在苏菲的帮助下逐渐变得坚强勇敢，找到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最终与苏菲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③《哈尔的移动城堡》中，指哈尔幼时以心脏为代价与火魔卡尔西法接下契约获得强大的魔法，成了无心之人，最终被真爱苏菲找回心脏解除魔咒。

④选自宋朝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

⑤选自唐朝崔颢的《黄鹤楼》。

⑥出自南派三叔所著的《盗墓笔记》。

⑦反语：指正话反说或反话正说，又称“倒反”“反说”“反辞”，用与本意相反的词语表达此意，却含有否定、讽刺及嘲弄的意思，是一种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修辞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