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喊楼说喜欢》

第34章《喊楼说喜欢》

事实上，蔺雨哲比燕姝更早一点儿认识冬浮光，两人虽差一级，却在冬浮光小学毕业，即将升初一的那个暑假，因冬浮光参加新概念英语①补习班，结下奇妙的缘分。

因为初中到西安上，冬浮光暑假就寄养到住在西安市莲湖区的姥姥家里。她早在咸阳的补习班学完新概念英语第一册，这次提前来西安适应，为即将到来的初中住校生活做好准备，并继续学第二册。

还是一脸小学生稚气模样的冬浮光是插班生，刚到补习班就以一段流利的英语自我介绍崭露头角。老师叫于伟，赞叹这个新同学出类拔萃，让她自己选个中意的位置。

冬浮光望了一圈，发现好几个男生冲她殷勤地笑着，憨憨中带几分油腻的样子令她恶寒，瞟见第二排中间一个男生低着头似乎在背诵，应该不会烦她，大大方方地走到他身边：“哥哥你好，我能坐你旁边么？”

别说男生，连于伟都惊叹冬浮光这么有眼光，选择和班上成绩最好的蔺雨哲同桌，拍手笑道：“蔺雨哲可是咱们班第一，作业、背诵、听写、考试，从没被人比下去！冬浮光坐他身边，可以多学习！”

“蔺学长好厉害！以后就让我夺走你的第一吧，该改朝换代啦。”冬浮光自信地笑着，冲还没反应过来的蔺雨哲伸出小手。

“你好你好！”蔺雨哲有点儿天然呆，笨拙地握住女孩又小又软的手，发觉自己手心竟汗湿，赶紧甩开她，在衣服上擦着，结果被冬浮光误会，以为他嫌弃自己，娇蛮地瞪了眼他，坐他身边没再理会。

蔺雨哲心中暗叫不好，奈何一直没来得解释。因为冬浮光没再跟他说话，明明两人是可以经常胳膊肘碰胳膊肘、书本碰书本、甚至文具都长了脚跑到对方领地的同桌，却在之后长达一个暑假的周内补习的时间里，像两条毫无干系的平行线。

她一定为那事生气，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面对第一场考试，蔺雨哲瞄着她冷冰冰地把卷子递给自己时，连他看都不看的冷漠，心里吐槽这女孩气性太大，可惜了一张好看到上课最专注的自己，偶尔都忍不住偷看几眼的脸蛋。

冬浮光似乎和他较上劲，每次上课前老师检查课文背诵，还真次次都抢了自己的第一，特别是一篇难度大到他这个尖子生都快崩溃的课文，她仍不带磕绊，发音标准。

面露喜色的于老师夸冬浮光的句式，几乎用完并被大家听腻，这次仍不吝发自心底的赞美：“我上堂课就说过，班上估计只有冬浮光和蔺雨哲能全文背下来，看我说对了吧？”

蔺雨哲冷汗都流下来了，他还是没背熟。又不好在冬浮光这个“第一”之后说大实话，既打了老师的脸，自己也丢人，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背诵，却连第一句都紧张得忘了。

这是蔺雨哲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黑历史，巅峰则是冬浮光在那次考试中取得满分，自己九十八，两分之差，她果然一个接一个夺走自己的第一。

“总觉得你好像对我有成见。”

临近开学，两个月的补习班生活也告一段落，最后一次课结束，蔺雨哲鼓起勇气叫住几乎从不和他说话的冬浮光，吐出他藏了一暑假的心里话。

那是八月末的傍晚，斜阳一点点儿衰老了颜色，从起初的火红到渐暗的青蓝，冬浮光在他前面的小小背影也黯淡下来，褪去浓烈如她本人的光环，蔺雨哲不由自主地庆幸，她难得不像艳阳般耀眼更滚烫，总让人难以接近。

“哪有？是你嫌我脏！”冬浮光转过身，露出受气小猫的委屈神态。

蔺雨哲挠头，难为情地说：“哈哈，还为那天的事生气？早想和你说了，我手心当时出了汗，怕被你嫌弃才蹭衣服……”

冬浮光愣住，随后毫无形象地大笑，蔺雨哲想起自己那天的糗样，更感慨两人同桌两个月，就因这件小事闹得形同陌路，实在可笑，也越笑越大声，最后他们都笑岔气了。

他们那天一起回家，蔺雨哲家在未央区，补习班在莲湖区。他们越走越慢，巴不得把错过的聊天都补回来，直到天边晕染出第一缕夜色，蔺雨哲知道自己得赶公交了。

“开学后，我还要抢你的第一！”

“不现实，我开学就初二，不和初一小女生较真。”

冬浮光鼓起腮帮子，像街边摊卖的充水小气球，肿出吹弹可破的娇憨，蔺雨哲忍住险些捏上去的冲动，对她挥手说：“开学见，我有预感，你会是很优秀的女生！”

“开学见，我也有预感，你的优秀绝不只是英语这冰山一角！”

这是冬浮光升初中前，最后一次与蔺雨哲单独对话，也确如冬浮光所料，蔺雨哲是文理全才、运动健将、电脑高手……他学习好到连冬浮光开学第一课，就听到班主任不停地夸这位被她短短一个暑假，就在补习班上抢走多个第一的学长，自此在少女的心田上，埋下仰慕的种子。

后来，冬浮光和燕姝成为好朋友，两人一开学就逐渐听说了鼎鼎大名的蔺雨哲学长，而在某次校园周一晨会上，蔺雨哲作为学生代表在全校演讲，冬浮光激动得从人群中跳起来，想远远地看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小兔子，让燕姝嗅到她对蔺雨哲不一般的感情。

“阿光，你喜欢蔺学长？不过他真的很迷人！长得帅学习好，打篮球也是一绝……”

“瞎扯淡！是你喜欢他吧？”

“行，那就算我喜欢他，作为我的好闺蜜，你帮我追他不？”

“燕姝！！！”

简单几句玩笑话就把冬浮光逼急，少女熟透的脸好似发烧，燕姝故意用手背摸完她额头，自言自语：“坏了坏了，我们阿光发烧了！我带你去校医院！”

“去你个大头鬼！”

“哎呀！蔺学长！”燕姝指着冬浮光空荡荡的身后，睁大眼睛喊。

当然是骗局，冬浮光下一秒似被电击即可“飞毛腿”逃走的怂样使燕姝无奈苦笑，认定她这辈子都不敢对蔺雨哲说出心意。

由于差一级，冬浮光只能周末及寒暑假在补习班碰到蔺雨哲，或在校园偶遇，最容易碰到他的是篮球场，蔺雨哲爱打篮球，经常出没。

冬浮光每次路过都下意识地望去，一旦惊喜地看见他就会偷笑，悄悄驻足一会儿又走了，死都不承认自己刚才的停留是为了什么。

时间长了，加上冬浮光嘴硬，燕姝也不再关注她的暗恋。直到蔺雨哲即将中考，冬浮光突然把她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郑重说：“姝儿，我们都混了两年，算知心朋友吧？”

“咋了？咱一直是……刎颈之交呀！”燕姝被她吓到，情急之下，用这个某次语文考试中学到的成语，细想也蛮符合她们的关系。

“我想给雨哲……是蔺学长一个难忘的毕业礼物！”冬浮光脱口“雨哲”时羞得改口，接着道出三个让燕姝自己都震撼、更难忘的惊天方案：“我和我妈妈都商量了，方案A：我在蔺学长拍毕业照时混进去，当众亲下他的脸……”

燕姝惊呆想插话，冬浮光忙说：“听我说完！方案B：我到教室，给他课桌里塞情书；方案C：我拿着大喇叭，在他宿舍楼下喊楼告白。这是我妈妈给我建议的三个方案，我自己拿不下注意，请你帮我参谋！”

“你真喜欢他……”

“别废话啦！快帮帮我嘛！”

“我觉得B没啥用，太含蓄了，指不定男生粗心大意都没看见，当废纸了。既然要终生难忘，就必须当众……还是C吧，A太疯狂了！”

“话说C也疯狂呀……”

“你选吧，亲他……真不合适！你又不清楚他喜不喜欢你？这样反而不礼貌。”

“行！死就死吧！选C选C！”

“阿光，我太佩服你啦！我会陪着你，记过处分也好、叫家长也罢，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让你心想事成！”

“哈哈，没事儿，咱俩平时的成绩和表现，估计老师也不会说啥，叫家长我也不怕！我妈妈说她帮我善后！”

“哇！你妈妈真好呀。”

“那可不？我妈妈是世界上最美丽、最优秀、最勇敢、最开明的好妈妈！”

两个小姑娘越说越兴奋，冬浮光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到那天晚上，她拿着喇叭站在蔺雨哲宿舍楼下，吸引不少人好奇的目光时，咽了咽口水，扯着燕姝的胳膊：“姝儿，这是哪里？”

燕姝快气晕，才酿好的“壮士一去兮不复还②”的情绪被冬浮光冲散，又体谅她临阵前怯场，耐心说：“乖，是蔺雨哲的宿舍楼，已确定他就在里面。”

“咦？蔺雨哲是谁？”

“你！男！神！”

“哦……那我是谁？”

“你是冬浮光！你喜欢他！”

“额，我喜欢……不对！我今晚来干啥？”冬浮光眨眼，瞅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燕姝，再瞅瞅手里垂头丧气的喇叭，忽地想起什么，居然拔腿撤退：“糟了糟了！今晚还要洗衣服！克里马擦！没时间啦！”

“冬浮光！你给我回来！”燕姝彻底火了，大力把她拽回，送上一顿责骂：“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他，可你怂得直到人家毕业要走了才敢告白！这是平常那个上课敢于发言和老师争论，晨会敢于上台当着全校的面儿演讲的冬浮光么？爱就大声说出来！你不说他这辈子都不知道！何况你也不指望他接受并喜欢你呀！只是让他知道你曾爱过他！让他终生难忘！你都对着镜子练了那么久，怎么能打退堂鼓？这是逃兵行为！怂死啦！”

燕姝到最后都吼起来，嗓子像跑了八百米后沙哑刺痛。冬浮光咬唇，也不管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迈开步子，冲着蔺雨哲宿舍的窗口，用放大几倍音量的喇叭，先喊出他名字：“蔺——雨——哲——”

她从未如此艰难地念一个人的名字，第一声就快耗尽她全部力量，但开口的气势闯出去，接下来索性达到“忘我状态”，管他三七二十一，尽情表达自己就对了：“蔺雨哲！我知道，你现在就在宿舍；我也知道，你现在还在认真学习！这样努力上进的你，真的让我很欣赏！很敬佩！很……”

下一个词语，谁都能听出是“喜欢”，燕姝急得跳脚，冬浮光感觉自己浑身都燥热，毛孔在喷火，眼前冒金星，大晚上没太阳却中了暑似的虚脱乏力，强吊着一股精神，闭上眼睛，大吼那句最关键的话：“……很喜欢！！！”

蔺雨哲在宿舍正练听力，听到外面乱糟糟的，摘下耳机想去窗户那儿看看怎么回事，被舍友们架住：“雨哲！快来！有个特别漂亮的妹子对你喊楼告白！”

蔺雨哲岂会相信，正想骂舍友“放屁”就被拉到窗口，视野轰然撞入那个身材像金丝雀，却硬拿大喇叭喊出雄鹰气势的女孩，一下子顿住：“冬浮光……”

仰望着蔺雨哲姗姗来迟的出现，冬浮光既慌乱又羞涩，眼前宿舍楼里一个个亮着的灯像星星，她看得晕眩，晃晃头深呼吸好几口气，继续喊：“我知道你即将毕业！我也相信卓越如你，定能在考场上取得成功！祝你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妈呀，越说越像祝福语。刺耳的喇叭声撞得燕姝耳膜疼，也顾不得什么，跑到冬浮光身旁小声提醒：“告白呀！”

“万一被泼水咋整？我今晚没带伞防雨！”

“呸！他敢？”

“万一被丢石头咋办？我今晚没带盆防身！”

“拜托你别贫嘴啦！”

冬浮光不再耍嘴皮，小心地看向楼上正注视自己的蔺雨哲，怂得逃开眼睛，低声咬牙说了句“死就死吧”，举起喇叭像大炮对准他：“还有！忘说啦！”

燕姝被她的呆萌气得哭笑不得，听冬浮光慢慢回归正题：“我真的不在意你喜不喜欢我，但很想告诉你！在那个暑假，在我抢了你很多的‘第一次’，在快开学时你叫住我，单独跟我说开时，我……我就喜欢上你啦！！！”

眼睛热乎乎的，像高烧时不停地掉眼泪，压根儿不伤心，却一滴接一滴地流淌，没完没了了。

若抽干的水泵再挤不出一滴，冬浮光倒干净最后的话，发觉自己满脸都是泪水，她把喇叭塞到燕姝怀中，双手盖脸上，捂了一会儿后抽走，对周围人笑了笑，一溜烟跑了。

“阿光！等下我！”燕姝追上去，临走看了眼窗口的蔺雨哲。因距离过远，她看不清蔺雨哲的表情，只能肯定他还在窗口站着，也全程没下来的意思。

呵，男人是不会让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等太久的，燕姝不忍再想下去，从人群中挤出，自己的眼睛也默默湿润了。

【注释】

①《新概念英语》：New Concept English，由何其莘博士、亚历山大（L.G.Alexander)合作编著。是享誉全球的最经典地道的英语教材，体系严密、科学严谨、实用精湛、趣味浓郁，深受英语学习者的青睐。

②选自《战国策·燕策三》之《荆轲刺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