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软柿子》

第24章《软柿子》

扈虹刚说完就被燕姝咬住左肩，剧烈的疼痛像毒蛇的牙穿透皮肉，扈虹忍着一动不动，燕姝放开他后，笑盈盈地看着他纹身上的血印，斜睨着他：“在社会混久，说话都和稀泥。不想说我也不强求，你下车走吧。”

她语气像清朝皇帝宠幸完嫔妃，完事后吆喝着太监抬走人。扈虹被她的话逗笑，摸着她后脑勺：“我该对你负责，虽然我起初并不愿意，但经不起诱惑，是我的错。”

“你倒坦诚，不像一般男人振振有词说什么‘是她先诱惑我’‘我不过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意志不坚定。”燕姝勾住他脖子，神态俏皮，像调戏女孩的混混。

“姝儿，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他早已看到滴在她裙上的红，用力搂住她，眼波颤动：“二零一一年我出狱时拒绝了你！是真不想拖累你！后来删除你微信，的确是想让你死了心……”

“等夏天等秋天，等下个季节，要等到月亮变缺，你才会回到我身边，要不要再见面，没办法还是想念，突然想看你的脸，熟悉的感觉……”燕姝忽然轻唱《等你的季节》，二零一一年九月份也是湖南卫视热播《步步惊心》的时候，燕姝那时已到陕西上初中，和依然在唐山的扈虹几乎见不上面。

唱到“熟悉的感觉”时，燕姝捧着扈虹那张比儿时更加棱角分明的脸庞，黑葡萄似的双目闪烁水光，再次主动吻上他的唇……

与他激烈拥吻后，她野蛮地推开他，星眸再无泪意：“你太天真了，我现在很现实，知道咱俩注定没什么未来，更没想过要你负责。今晚不过是一时兴起，瞅机会把自己给你，总比给了别人好。就当赏你一场春梦，我开心就好，至于你开不开心，我无所谓。”

扈虹从座椅上爬起，睁大眼睛凝望一脸超然的燕姝，没想到世上会有这种女孩，到底是太不自爱？还是爱得清醒？

“姝儿！把你联系方式给我吧！”扈虹眉心一跳，从没有过这种心里极其空荡荡，像被挖下一块肉的感觉。

可燕姝不复之前的柔情与火热，打开车门将他推出去，扈虹摔坐在地上，第一次在女人面前狼狈得像条狗。他一阵吃痛，仰视站在车外，长发随夜风轻轻舞动的她。

伊人抱肘靠车上，仪态十分娴雅，短裙的银灰与保时捷的银灰无缝接融，她像优雅的车模，诠释着豪车的华丽：“当年是你删了我，就别想再加回去，以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燕姝无关，听明白没？ ”

她似乎换了个陌生的灵魂，变成另一个人，冷漠的神情，冷淡的语气，让慢慢爬起的扈虹既万分震惊，更心底抽痛。

“你保重。”扈虹知道，燕姝不再是小学那个像“软柿子”一样任人欺负的燕姝；也不是他出狱时，被自己拒绝后哭得伤心欲绝的燕姝；更不是把她自己浓情蜜意地交给他后，好像没了扈虹就活不下去的燕姝。

女人无情起来，既像玫瑰刺让男人痛心，更像水中月让男人惦念，这是男女之间最微妙的关系。扈虹只身离去，每走一步就依依回头，直到距离太远，都得不到她哪怕一次的回眸对视。

“姝儿，刚才的半个多小时，你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我不好意思再让人家周瑗干等，就说你忙着，让他先回。你这么不给妈妈面子，是跟我对着干？”

“我早给您发微信，说我老板有要事和我说，真的忙不开。”

燕姝回到酒店包间，母亲燕妮对她发难。她披头散发的样子让燕妮觉得怪异，见她脸上还有些潮红，冷声问：“说实话！你又和人打架了？”

那种事，某种意义上算打架，自己嘴里还有他的血，燕姝娇俏一笑：“是。”

“你一个女孩子，穿着裙子还不老实？还要发疯？”

“好了，妈，我们都互相退一步。今晚我按照您的审美，穿成这德行和不喜欢的男生吃饭，我已仁至义尽。”

“你当我吃饱了撑着，和人费神应酬？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是，‘为你好’是所有中国家长，不，世上很多人都自我感动式的单方面付出！却不想想别人到底需不需要你所谓的‘为我好’？”

“你是跟我抬杠？”

“我是和您说理，貌似我稍微质疑下您的意见，就成了大逆不道？平等交流就成了目无尊长？那咱俩还有啥说的？”

“呵呵，你跟我谈‘平等’？”

“看，在您眼里，就因为您生了我，我就无法在人格上和您平等，只要不按照您的想法来，我就可以被随意扣上‘不孝女’‘不听话’的帽子。”

“姝儿，我看你是越长大翅膀越硬！小时候你还乖着，现在越来越不像话！”

“小时候？哈哈，小时候我一年都跟您见不上一面。您在陕西忙着做生意，我被姥姥带着，每次打电话就问我成绩咋样。二年级过年时您回唐山，我期末语文差一分满分，您就狠下心让我大年三十跪在楼梯上，裤子都磨破；我某次名次下降，您一回家就让我在雨天罚站以致得了肺炎……”燕姝说着有些哽咽，咽下刀片似的苦楚，表面上故作轻松：“您每次回唐山，就是我的受难日，搞得我后来宁愿您再也别回唐山，让我和姥姥相依为命吧！可姥姥去世了，您把我接到西安，又请了白阿姨当保姆照顾我，一周也见不了几面，但我也不像小时候那么难过，当自己是孤儿就行！”

燕姝发泄完惊觉自己视野模糊不清，转过身擦了擦脸，看不到不知不觉沉默下来的母亲的表情，随后丢下一句：“没事，我最大的心愿已了，再无遗憾。您若非要我嫁给周瑗，我从了便是。纵使我被生活逼出一身本领，终究还是您的棋子。”

说罢她离开包间，门轻轻关上，不带任何情绪。

燕妮轰然瘫坐在椅子上，空洞的目光扫过今晚满桌上几乎未动的山珍海味，头上的装饰灯亮得刺眼，她像灯光中的尘埃，孤独地落在筵席上，包间华美、菜肴丰盛，却连个陪她吃饭、陪她说话的人都没了。

今晚孤独的人不止燕妮，还有冬静影。

被妹妹冬浮光开车送回单位后，冬静影到了宿舍才看到手机微信消息，舍友叶玲瑞的女儿萌萌突发高烧，她下午就开车赶回眉县，搞不好下周都来不了。

一个人也清静，可冬静影今晚觉得自己像古代连牌位和坟地都没有的孤魂，只能在单位公共宿舍栖息着。

洗完澡躺床上，冬静影不到十点就准备入睡。房间出奇得安静，旧家具因热胀冷缩发出的声音比白日更清晰，听得冬静影有些害怕。

人就是这么怪，人多了嫌吵，人少了胆颤。和新舍友叶玲瑞住一起后，冬静影以为一切会好起来，可闭眼就回想起那些不好的经历，既有职场压力，还有宿舍关系。

冬静影的前舍友叫宋雯，把她折磨了快三年。她仗着自己是老职工住得早，宿舍的两个床头柜、两个桌子都被她占着，就算冬静影作为新职工住进来，人家也没腾出来的意思。

也怪冬静影天生就有些“软柿子”的怯懦属性，因为是新人不敢啃声，委屈着自己靠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度日。

一九八一年出生还未婚的宋雯性格怪异，回到宿舍也不理她，冬静影主动找话题也爱答不理，晚上还睡得晚，十二点了也不关灯，冬静影给她说要睡觉还不理会，问她用灯不，人家懒洋洋地说用。

这也算了，好不容易她关灯睡觉，还抱着手机刷视频，像巴不得钻进屏幕，声音也不调小，耳机更不戴。冬静影顾及面子一直忍着，哪次好言提醒她，人家直接骂：“他妈的屁！一天破事情就多得很！”

胆小的冬静影被吓得不敢说话，只好戴着眼罩和耳塞，如果她还不关灯，就拿枕巾盖住脸遮光，眼泪一滴一滴流淌，还不敢哭出声。

软柿子，越捏越来劲儿，这就是人欺软怕硬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