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

钟闻成在文书部安静地坐着。他刚刚把这些年知道的所有告知了玉舟。

梦，恍如鹿梦。

他们不过都是为了自己那美好的愿望活着。到底为什么呢。

许研这场布置了百年的计谋，终也不是什么也得不到吗。

自己或许足够幸运了吧。那样的愿望本就过于理想，钟闻成对此的期待也不高，比起成为张知秋那样的悲痛，他的失意不值一提。

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淮风走进来坐在了钟闻成对面。

淮风的神情平淡，就像平常一样晃着扇子，悠然自得。只是眼底的忧愁无法掩盖。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起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许久。这沉默中不知都流淌着多少思绪。

其实两人算不上特别亲密的友人，只是同作为特别的神职之人，淮风对这位‘同事’的结局有些惋惜。

“落红怎么样”

“上玄大人神通广大，他不会有事。”

淮风扯出了一个微笑，也是不明白为何到这时候了也要保持这种样子给别人看。

“后续他就交给你了。”

钟闻成大概明白为什么淮风会特地找自己，是为了封锁信息。看样落红确实是要成为更特别存在，但这件事还不能说出去。

淮风听到这回答，心情好地把扇子又把玩了几下。

他果然察觉了。

“这么不放心啊，这么多年，你就像他半个父亲一样。”

“我其实算是对不起他吧。”

落红一直没有神殿，一直都居住在钟闻成的殿宇内，也一直受到钟闻成的关照。无论落红闯出什么祸来，钟闻成也会帮忙说话。

所有的关照，不仅仅是因为曾经的君臣关系。钟闻成一直都觉得在人间的时候对待落红的方式过于残忍。把一个孩子培养成杀戮机器，这到底是什么变态。

“没事，一切都刚刚好。”

淮风的笑容愈发灿烂。扇子在手中转了个圈后收起，随后便离开了。

对他们的计划来说，一切都刚刚好。

……………………

落红醒来，发现自己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星海。变成灵魂体的感觉很奇怪，他看着半透明的双手有些感慨。

“你貌似也想到了这个结果”

上玄的声音在星海中响起。随后，上玄的身形也在不远处出现。

“上玄大人。”落红明白，如果上玄没有出手，自己定然是灰飞烟灭的结局。

但这么多年来，上玄对自己别样的对待让落红赌了一把。就赌这位完全不理会外界事物的上玄大人会救他。

“这个处理方法很乱来，但确有你的风格。”

上玄是真的完全断绝与外界联系，大部分时间都会沉睡，除非出现像现在这种情况。而且就落红看来，祂好像认为自己不合适作为统领神界的神明，以及对自己的培养，就像是…培养继任者。

“虽然淮风说你不够聪明，可是你定然察觉到我对你的不一般。是的，我是把你当作继任者培养的，你对神界很重要。”

自己的猜想被验证了，落红心头微微一怔

“…您知道的…”他做不到

“你做得到。”

上玄的声音里有着不可否认的坚定，以及很少见的，好像慈爱一般的温和。

上玄一直都是冷静到冷漠的。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他们见到的上玄都是这样。可对待落红祂总是例外。

祂会褪去那份神性，会开玩笑，会无顾忌地讲述自己的故事。

讲述祂眼里美好的人间，讲述那几千年里面的璀璨过的星星，讲述这世间拥有的美好。

“最初让我被你吸引的，是你身上那股熟悉感。你很像我记忆里面的一个故人。一个久远到我连名字都记不起来的人。”

因此上玄才会对待落红时的态度格外温和。久远的记忆就像猫儿一样挠着的祂的心，可是就是不甚真切。

“把你拉入文书殿成为下属，本来是想要借助你给予的熟悉感唤醒我那些不清晰的记忆。那些历练任务都是我本人曾经做过的事，本想要利用你在人间历练的记忆去填补我破碎的灵魂。可是，失败了。”

上玄就像被划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冷漠无情，完全只固守规则不顾一切；一个拥有着那些不怎清晰的记忆，被友人的离去悲痛掩埋着，又想要清醒着做些什么。

为了不让另一个自己去做偏激的事情，上玄封闭了自己，把文书部的掌控权交给玉舟，不再露面，长期沉眠于星河。

落红摊了摊手，显然上玄认为自己是最好的人选。但如果自己真的不能担任，按照上玄的周全思维，定然还有后备的…

“而您的另一个方案，则是寻找继任者。然后离开…”

上玄的后备人选是淮风，但落红这个由自己一手培养的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人选自然更好。

年轻，能力强大。还有受环境影响小这样特别的心性，无论外界如何，也能够保持本心。这样的人，才能作为维护这个世界永恒的保障。

上玄，淮风，玉舟为这个计划做了两百年的准备。花费心思把落红按照上玄想要的方向培养，塑造。

算好了所有，如今当事人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我会给你重塑身体，顺便把我的力量也给你。你这次变成灵魂体，倒方便我操作了。

你了解的事情足够多。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不再出现富海的惨剧，为了规则更好的延续，为了类似黑林世界爆发时神界拥有的力量更加充足。当年‘离开’的那些神明影响的人太多太多，产生的悲伤也太多。

其实许研如今的疯狂，扶光这场人为灾难，或许都可以怪罪于上玄。

上玄的白发称得祂更加具有神明的神圣，更有不可侵犯，不可忤逆的气质。

可上玄黑色的眼睛里流露着属于人的悲情。

千年来的时光把祂的心性磨损，祂开始迷失自己对于人间的执念，祂想不起创世之时的愿望了。

“你知道权柄的传说吧。能够成为神明的，都是被权柄所认可的，能够有资格去获得权柄改变世界的人。

我是通过权柄改变世界的创世之神。

我定然不是第一个获得权柄的人，但之前权柄的拥有者我都无法知道。

在我那个时代，世界大不相同。

没有神界和人间之分，没有规则束缚神明。神明确实什么都能做，没有人会制裁他们，也没有人有能力制裁他们。而神明拥有的力量，让人们无底线地崇拜，最终讨好神明就是通向美好未来的道路。

我不认可那样的世界。在千年的努力后，我杀掉了那个世界所有的神明，权柄也到了我的手中。”

规则由此诞生，世界被划分两界。上玄通过权柄拥有了绝对的力量，拥有可以观察整个世界的眼睛。

但岁月太长，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即便是拥有过‘权柄’的上玄。

“或许可以这么说，真正的造物主设置这一切，就是在玩弄我们罢了…”

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我们，因为权柄这样一个上升通道而不断付出，不断地在荒缪的世界里挣扎。

“如今我行走世间已经五千年有余，创世也是三千年前的事了。我已经不再适合作为创世之神存于世间。

可我实在留恋这世间，请允许我的离去。

于我而言，维护现有规则仍是最重要的。我不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我想不出能够拯救所有人的办法。作为创世之神，我只能相信自己。

…你作为我的下属，对我的命令是必须服从…

你被如此束缚已经两百年了。如今则是终点。

我很抱歉，没有去询问过你的意愿便把这份责任强加给你。

我最后一次向你下令：

去成为文书殿的神明。”

此刻，整片星河都为他而闪烁。

落红的意识逐渐消亡，最后的记忆便是上玄那与完全神性外貌格格不入的黑色瞳孔。

“下一个能够拿起权柄的人总会出现，到那一天，守护规则的你，将会见证他的决心和力量。”

计划里，落红将会花费21年重塑身躯，期间无法和外界有任何接触。

他会拥有文书殿的一切：观察整个世界的能力，绝对强大的力量。

他会代替上玄成为神界之权威。

而为了打开下一个时代的挑战者会上前来，击败落红，从而召唤权柄。

就像权柄的传说里写在最后的话语：

如果已经做好了准备，就上前来，击败身为世界权威的我，告诉我，告诉这个世界，你拥有开启下一个时代了力量。

去向权柄证明自己，去向这个荒缪的世界举起反抗之旗，去创造你所认为的美好世界吧。

即便无能，即便愚蠢，即便无法完美，也不要放弃挣扎。在这个荒缪的世界里面奋力挣扎吧，为所有的美好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