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

璃月，深夜，不卜庐药房。

“咳咳……啊……”

“白术先生，没事吧？”七七望着一旁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的白术，他的脸色惨白，额头上也出了不少冷汗。正当他打算用手帕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时，突然的一阵咳嗽又立即让他身子的整个后背都弓了起来。

“咳咳咳……七七……不要紧的。”咳嗽的越来越厉害的白术好不容易在喘息的间隙里安抚着一旁的七七，但七七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嘴边手帕上渗出来的血迹。

“白术先生，吃点药吧……吃了药，就会容易一些了。”虽然从七七口中说出的语调没有什么情感的起伏，但白术还是知道七七是在担心自己。

“谢谢，七七……咳咳，那、就……咳，拜托你帮我抓几副药，然后让阿桂帮忙熬一下。”

“嗯。”七七点了点头，转身来到柜台边，踮起脚尖去够砚台上的毛笔，“七七会在纸上记下来的。”

“哈——哈——”白术做着深呼吸，从肺部淤积而出的空气仿佛都带着一丝血味。调整了呼吸之后，白术开始向七七交待开给自己的药。

“党参十钱，白芷五钱，茯苓十钱，白芍十钱，川芎五钱，熟地黄十钱，炙甘草五钱，黄芪、肉桂各三钱，最后……”白术像是自嘲般地苦笑了一下，“还要‘白术’十钱。”

“七七……记住了。”

七七将毛笔放回砚台，将纸条小心折好后放在胸前，“我这就去药房取药。

走远几步后，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声又在身后响起。七七回过头，房间的窗纸上，烛光映出的人影正拼命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彷佛那样做就能止住这缓慢收割生命的声响。

白术先生白天出门问诊或者在药店的时候，绝对不会露出这副模样，展露在外的永远是一副翩然公子，医者仁心的模样。即使是七七，也是在和白术先生相处久了之后才注意到了他的另一幅模样。别看七七这个样子，虽然肢体需要每天做体操来维持柔韧度，但其实七七的身体要比白术先生好得多。那另一面七七所知道的白术……已经是每天晚上都需要各种增补药材滋补身体才能勉强维持的样子了，说是整个人像药罐子也不为过。

七七也有些能够理解白术先生为什么不愿意向外人展示他这孱弱的另一面，虽说医者不能自医，但要是让病人看了他这副模样，恐怕也是不能放心让他治疗。七七不知道白术先生得的是什么病，或许白术曾跟自己说过，但自己却忘掉了。七七只知道白术先生最近晚上咳嗽的持续时间是越来越长了，每次开出的药方，滋补的药材也越来越多。

能让七七记住的事物不多，但七七还是会为白术先生预留出一部分的记忆储存空间。毕竟，是他收留了自己，哪怕她记性极差，分拣药材都会出错，他还是宽容的对待自己，带着自己出门上山采药，去乡间出诊……甚至为她提供源源不绝的好喝“椰奶”。

这份宽容是否是完全无私的呢？七七僵硬却不迟钝，虽对此有所察觉，但七七也选择了将其遗忘掉。毕竟，对于一个失去了前世所有记忆，斩断了所有联系，在现世也依然孑然一身，连身上那发出凌冽光芒的神之眼的强烈愿望都能遗忘的七七来说，哪怕善意的背后别有用心，比起漫长的孤独来说，仍是一份感怀之物。

“嘶——”白蛇口中吐出殷红的信子，缓缓地从白术的脖子上游动到他的手臂上。

“……你还是打算追求永生吗？”

“……”

长生注视着白术的双眼，那双和自己一般的眼眸中，长生已经从中读出了答案。

白术不会忘记那位从琥珀中脱出的少女，沧海桑田，砂砾成岩兮。时间对少女来说都显得可笑，那能超越一切生老病死、人间悲欢离合的力量，第一次见面时，就在白术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只是，那位往生堂的新任家主，像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一般，处处在和自己作对，经常偷偷地趁自己不注意将七七拐走，还要把七七重新填回土中。虽然每次白术都尽量装作和气的样子，但对方装作是嬉闹的动作背后，白术能感受到那视线后的鄙夷。但自己也只是笑笑，重新护住躲在自己身后的七七，将其带回家中。

她哪里会清楚人生命的脆弱，犹如一根芦苇，又好似风中落叶，从坠落的那一刻就开始无可挽回的急转直下。她正处于豆蔻年华，自己却已然是风中残烛，正试图抓住那最后一根的救命稻草。生与死或许都毫无意义，如果有，那只存在于生命永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