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老家主。”
还是万星落躬身一礼打破了这片沉默。
秦老家主鼻子一皱,拔下眸光转而盯着万星落打量起来。从头发丝一直瞅到脚后跟,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邪气缠身,不像个好人。”
“老家主教训得是,万潜自认算不得好人。”
今日万星落束发的发带带了两只凝夜紫的穗子,穗子上结了两颗白玉珠子,随着他行礼滑到了前面。配着那件绣了宝相花纹的半臂,显得贵气十足,再加上腰间一只雪白帛带,怎么看和邪气二字都挂不上边。
玉轻沅挠了挠头,在一侧为万星落说起了好话,“前辈,你误会了。万星落嘴巴是毒了点,可邪气二字,不沾边儿。”
秦老家主一句傻小子敷衍过玉轻沅,继而一巴掌拍在了万星落肩头,那颗白玉珠子瞬间粉碎。万星落脸上带笑,可额头却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能感受到一股内力在体内乱窜。
“前辈纵使年岁比我们长些,也不该这样欺负我们阿郎!”
天涯抱着秦老家主的胳膊叫了起来,万星落右手一伸拉住了他。天涯虽然不服气,却还是噤了声不甘不愿地往后面挪去。挪到后面他又一个劲地盯着陈十七,可陈十七像是失了魂,根本无心当前的事情。
老家主扫了一眼天涯,说着“小子,莫要让老夫知晓你欺负十七”就收了手。
陈十七脑海一片混乱,直到秦老家主离开也没有理清楚。回过神儿来,就看见面色苍白的万星落。
温释倾熟络地翻找药瓶,姿势越来越娴熟。
玉轻沅见状,便知道温释倾有法子,当即笑起来,“幸好温兄不收诊金,不然,你可是欠了好大一笔钱了。”
秦霄在众目睽睽下回了观武台。比武台依旧热火朝天,这边几位前辈也议论到热闹非凡。
盛盟主坐在堂内一阵一阵发懵。一方是主张拉拢万家堡的,另一方的是主张压制万家堡,并且打算借助这次大会给万家堡一重创。两边的人各有各的道理,这就导致了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
“万家堡的具体情况没人清楚,若是冒然出手伤了万潜,你能确保那老竖不会报复吗?”
澹台家主坐在一侧斜睨着看向他的钱宿。钱宿本来是想让澹台家主站在自己主张压制的行列,谁知道人家完全不配合他。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给他这棵摇钱树面子,那他可是要发脾气的。
“澹台家主,我们两家合作了这么多年,别人你不信,我你还信不过吗!”
“休说这话!上次我怀宁庄子的管事去你们店里买米,结果你们给了十袋馊了的米。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我们澹台家从未少过你们的财货,你却贪图我们澹台家那么多的钱财,你到底是何居心!”
澹台家主说到这里拍桌而起。见钱宿矢口否认,他忙一抬手,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本本子,一条一条得念了起来。
“还有,去年你赌坊里的伙计染了风寒,不去看大夫还跑去我庄子里。你什么意思?”
这一通揭老底可把钱宿的里子面子都丢了出来,甚至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踩了两脚。都是做生意的,讲究的不就是个诚信,图得也不过是个体面。钱宿脸上一通黑一通白,指了指澹台家主半天说不出话来。
其他几个家主听到这些话也有些躁动,大家多少都有些合作,只是平日不怎么上心,亏个一两匹绢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澹台家主这么一说,事情就过不去了。
“哎,这不会是真的吧?”
“说起来,俺老常上次买的米也是馊的。”
常山也不忘搭话,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
“钱宿!你什么意思!今日你不给俺们个说法,你就甭想离开了!”
常山这一句话算是揭了瓦,钱宿的屋里通亮冰凉。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米都是从江南的田里新收来的!给你们的货物也都是的最新鲜的,怎么会是馊的!”
钱宿试图解释,可人多嘴杂,他一个人再能说,也抵不住其他几位的你一言我一语。
见场面越发混乱,盛盟主赶紧两边劝和,只是人多气盛,盛盟主的声音完全被盖住了,他没办法只好拍着桌子站起来。
观武台一下子安静了。
盛盟主深呼吸了两口,今天这事无论怎么说,钱宿都要来一场大出血了。
“要我说啊,万家堡的实力咱们谁也不清楚,这少堡主既然能在众目睽睽下将人抢了去想必也是有些实力的。这马上就轮到少堡主了,不如咱们先观武再做打算,诸位觉得如何?”
如今这个开口的是盛盟主的半个老师,他自称南苑先生。众人也只管他叫南苑,敬重他的人就喊一声先生。
“先生说的是,咱们不如坐下来等少堡主和风情的比试。”
既然盟主给了台阶,钱宿也没有道理不顺着台阶下去。
万星落活动了一下胳膊,方才的内力确实凶猛,只是这道内力不但没有伤到他,反而助他破了近日的瓶颈。嬉皮笑脸地翻身到观武台前,万星落对着秦老家主拱了拱手。秦老家主哼了一声,捋了捋胡子坐了回去。
还没等盛盟主喊出风情的名字,他就一个翻身落在了万星落面前。他盯着眼前的万星落,恨得牙根痒痒。
这两个人的对战,可是众人期待已久的场面,不少人甚至歇了手里的茶杯,转过身子眼也不眨地盯着比武台。
全场只有陈十七依旧关注怀里的婴孩,时不时地拿温释倾买的小鼓逗他玩,小孩子难得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温释倾纳闷地直挠头,明明自己也拿过小鼓逗孩子,可半天过去也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小孩子完全不领情。
风情一开始就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一个简单的剑花带起了一片尘土,他携着带戾气的扶摇步步紧逼。万星落却赤手空拳一直在躲闪。剑往左边砍来,他便一个侧身往右边去;剑往右边砍来,他就往左边翻身离开。如此几个来回,场面一下子变成了两个孩子似的打闹。众人本来还期待满满,但一看这僵持的局面立刻唉声叹气起来。
“这还看个什么劲啊!”
坐在陈十七右侧的左右叹了口气,扭身又打量起桌子上的果品。
一旁的少侠立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也扭回头不再继续看下去。
“你们还比不比啊!”
有耐不住性子的站了起来,冲着比武台大声吆喝了一声。可他话刚说完,剑光嗖的一声直直坠落在他的前面,还有一缕头发晃悠悠挂在了剑柄上。
再一转头,风情手里的扶摇已经消失了。对面的柱子旁站了万星落,瞧着众人看过去,他还露了张灿烂的笑脸。
“我……这……”
那位少侠看了一眼长剑的位置——距离自己的大腿间还有半分,他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说话也不自觉地结巴起来。
一旁的围观群众见到这一幕都好一阵唏嘘。
这个准头,若是想弄死自己,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吗?少侠噤了声,缩了缩脖子把扶摇扔给了风情。
尚武台上的声音终于小了下去,扭过头去的几位又转了回去,思索着剑是如何飞过来的。
坐在观武台的几位也是一愣,谁也没有想到万星落会玩这么一出。
澹台家主皱了皱眉,按着桌子坐了回去,思索着接下来应该站在哪一边。风家主虽然武功尽废,可他看得懂比试,自己的儿子什么水准他心里有数,今日的万星落若是想赢,风情怕是撑不到现在。
秦老家主继续抿着酒,余光时不时地扫一下场地,这小子天资还算不错,假以时日,称霸武林是有些夸大,可万星落的名字响彻武林不是问题。
之前声音很大的钱宿缩着脖子猫在了角落里,秦老家主方才的举动他看见了,他有把柄在秦霄手里,现在秦霄又对万星落很看好,若自己还像刚才一样,难免不会再犯众怒。想到这,他哭丧着脸借着肚子不舒服溜走了。
盛盟主好奇万星落的实力,敷衍了两声就继续看比试了。
风情一个跃起接回了扶摇,长剑一横,脸色凝重。
“为何不用剑?”
“只是切磋,又不是取人性命。”
这话让风情手里的扶摇一颤,杀气小了许多。他看了一眼万星落,拇指在剑柄上来回摩挲,眸光在万星落身上停留了几息,最终落在了陈十七身上。
咬了咬牙,怒吼一声扶摇再次嗡鸣着扑向万星落。
玉轻沅扭过头,问了一句,“十七娘子,你真的不是风少未过门的妻子吗?”
陈十七摇摇头,母亲本就出身江湖,岂会整一出指腹为婚圈住尚未出世的孩子。就算这场指腹为婚是真的,那也一定以真心喜欢为前提。
玉轻沅又望向温释倾,“风少侠看上去很生气。”
温释倾点点头,这点倒是真的,只是,风情恼怒的点,玉轻沅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理解。
玉轻沅正思索着,大片的叫好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还没有看清楚就让风沙迷了眼。
揉了揉眼,借着袖子的遮挡才看清了眼前的情形:狂风呼啸着卷过尚武台,斗大的石块随风而起,随着风势直奔比武台内。
坐在高处的观武台,便能看见一只漩涡缠绕在风情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