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有人在战场上丢了性命，有人在战场上丢了心。

比起那些战死在沙场上的战士们，四肢健全从战场上活下来的顾一野，无疑是个幸运儿。

当然只有顾一野知道，这份幸运不是他真的幸运，是他心爱的姑娘偷偷保护他。

张飞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却也在医院里躺着还不能回部队。

林北海的腿勉强保住了，起码不用截肢，只是后续需要很长时间的恢复。但只要还活着，总是好的。

虽然幸运活着的顾一野现在无时无刻都活在痛苦中挣扎，这种痛苦会让他不允许自己睡觉，强睁着眼睛，眼睛熬出满眼血丝，熬到自己的意识控制不了身体，才会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但最多也只是三、四个小时。

所有的痛苦崩溃，顾一野却都没有表现出来，所有人看他似乎是最正常的一个。

九连102人上战场，活着回来的只有28人，其中还有18个人躺在医院里。顾一野是代理排长，所有连里的事情都还要他来处理。

给死去的战士造册这个活，自然也落在了顾一野身上。

原本拥挤的宿舍，已经变得格外空旷。往日打闹还在眼前，人却已经不在了。

与其说是来造名册，不如说是帮牺牲的战士们把留守包交给营里，好让他们的遗物回到至亲至爱的身边。

明明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户晒在顾一野身上，他却没觉得半分暖意。

如何才能去克制自己的情绪呢？他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十八岁的少年而已。饶是顾一野再坚强，终究忍不住落泪，他像是在对牺牲的战友们说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这回在战场上，我没想到你们个个都那么爷们。该豁得出去的时候，谁都不比我顾一野差。”

看着那些留守包上的名牌，顾一野都会想起见到他们的最后一面，他想诉说，想将那些无处宣泄的感情都说出来：“家贵，我一直都觉得，你的胆子就不比耗子大。可是当我们往回撤的时候被敌人追击，为了争取时间用身体趟过雷区，硬是用生命为我们趟出一条道路。到最后，烈士工作队都没有办法收拾他的遗体，太零碎了。”

顾一野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因为哽咽语调变得有些奇怪，却无法停止自己的诉说：“毛班长，这个老渣子，渣得还挺有水平的。我顾一野跟谁打架都没吃过亏，可唯独跟你小子打架就没占过便宜。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啊，原来你这小子就好这一口。吃了亏啊怎么都能找回来，这回在战场上你也没吃亏，子弹打光了，你就用一颗手榴弹拽着六个敌人一起上了路……”

失去战友的痛苦尚能倾诉，可爱人离去的伤心，却无法言明。

顾一野翻开被自己夹在书里珍藏的四叶草，这是十六走遍这附近的山头才找到的。大概是十六在上面夹注了自己的能量，这片四叶草到现在还没有枯萎。

这片四叶草或许真的能带来好运，他遇上十六已经是好运了，只是如果这片四叶草还能再让他好运一次，顾一野想知道十六的消息，哪怕只是确认她已经平安回母星也好。

顾一野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的弯月，或许这是他与爱人唯一能共同看见的星球了。

而身在另一处的十六，也似心有所感的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的月亮。

相信再不久的将来，有情人终会再相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