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

我已经待在这个房间里太久了。

这是一间纯白的囚室，四周尽是石膏质地的白墙。天花板是整块巨大的节能灯，永远照着这房间，像一块一直白屏的电影屏幕。柔和的光会照亮每一处暗面，只有脚下有一圈淡淡的灰色影子——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或者说是“物体”；在这里，我连影子都没有。他们没收了我作为人的一切，只剩下一口气。在这里，没有时间，或许我已经生存在这样的房间里几年了，也可能只有几个月——我不知道，没有日历，没有表。我只知道，我在这里曾经晕过去了两次，第一次晕倒到第二次晕倒，之间清醒的时间，要比从来到这里，到第一次晕倒的时间长。或许下一次晕过去会在明天，不，是下一顿吃饭的时候；或许是下一次被迷晕的时候；或许是现在。

依稀记得陆晃曾跟我说过，如果一个人只在陆地上生活过一天，这一天的回忆，就可以帮他在度过无数无聊的日子。我想，她说的一定不是这种监狱中的日子，因为这种孤寂是没有类似经历的人难以想象的。它真的让人抓狂，让人神志不请，让人分不清现实与想象、物质与精神。我好像总能听到、看到以前在明方里、在陆地上的场景，甚至能闻到秋天草场上的谈谈的草香、能听到陆晃在小溪边叫我的名字……理智告诉我，那都是幻觉，但我已经越来越分不清了，或许我的感情正在阻止我的理智，这样我才能继续活下去。

六十年前，人们发现冰川中蕴含的能量，开始大量采集极地蕴藏的资源。被封在冰川下的IX病毒重见天日，因为被它传染性强、致死率极高，且没有方法治疗，一时间世界各个国家之间阴谋论四起，人心惶惶。组织为了继续发展人类文明，于是动用了海底研究所，带领不同领域的尖端人才来到海底研究所，海底研究改名为“气泡”。但绝大多数来到气泡中的人都不知道，同样想生存下去的、却被抛弃在陆地上的人，在他们来到气泡时，受到了残忍的武力打压；也不知道那些人后来经历了什么。

为了这种不公平不在出现，为了我们在乎的人，明方成立了。我们找到了回归陆地的方向。当我们发现得到IX病毒抗体的方法后，我的希望变成了噩梦。

三年前，就在我来到这个房间之前，我在组织签下了一份同意书。那份同意书原是我起草的，大致内容是，为了找到可以使人类文明从海底重回陆地，并且不会被区IX病毒侵入的抗体，需要进行个体基因编辑，然后输入病毒，观察体内血清中抗体产生的情况，以进行后续抗体的生产。从基因编辑完成到实验结束时间约为一周。但最后因为实验风险太大，没有人自愿签下这张同意书，只有由我亲自做实验了。我本应该是组织和明方的功臣，但他们却像对待犯人一样对我。

不过，我没想到，他们骗了我！

在他们眼中，文明的延续和在气泡中的声誉胜过一切。为了这些，他们不会管我的生死。即免去了对人民的伤害，又得到气泡所有人的赞誉，回到陆地，于他们有益，没有人会问我的看法。

当我第一天进入这个房间，从冰冷的白地板上醒来时，身边只有一张说明书，上面告诉我在这里生存的方法——饿了就摁下墙上唯一一个白色的按扭；每四次吃饭，会有一杯麻醉药，同食物出现，从按扭下的盒子里被推出，喝下药后，会有人帮我上厕所、清洁；还着重告诉，不，是警示我，不要动我臂上的机器——那原是我设计的，可以便捷地分离血清中的抗体与血液。在那张纸的背面，是用蓝墨手写的一句话：“因为技术与个体差异问题，实验时间将延长。”但没有说明延长了多久。

我被流放到这里，但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

不知道陆晃现在怎么样了。

或许，他们判了我一个无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