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悔了

“成年后在人间游历，被凡尘迷了眼，养了个好动的性格，便觉着原先的生活着实无趣。”

裴洛低眸看着茶盏，水面波澜起伏，仿佛映照出那段模糊的岁月。

“游历人间时遇到一位朋友，我替他看过他的命运，知晓他活不长久。”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被他一点一点教着有了七情六欲，最后他撒手人寰，我便恨上了做这个神明。”

钟离静静的听着，他自然知晓要做这位魔神，定然不能拥有人间情欲，也便理解了当时的裴洛有多么的无助绝望。

裴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声线也有些不稳：“当时的我想，我决然不会在做这狗屁的魔神。”

钟离叹息：“很难吧。”

裴洛微愣，半晌，苦笑：“很难啊。”

不论是强迫自己忘却那位少年，还是日以继日的研究怎么摆脱天理，都特别难。

裴洛右手不自觉捏着左手那只幻法造出来的手指，长叹一声：“特别难。”

钟离注意到他眼底不自觉流露出的情感，缓声：“如今是在装作无情无欲瞒天过海吗？”

裴洛怔忡，摇头：“将情感献祭于空间，换裴长清七魂六魄完整。”

钟离：“你便确信自己如今当真无情无欲？”

裴洛：“看你模样想来我是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了？”

钟离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笑：“许是我看错，你继续说便是。”

“后来我发觉世间没有生物能够无情无欲，便觉着当真是不公平。”

“任何生物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我来做。”

裴洛顿了顿，道：“我开始研究如何造出一个‘非人’。”

“开始研究什么东西可以有自我思考能力且不具有情感。”

“那时候真是疯魔了，什么法子都敢想，什么事情都敢做。”

钟离了然：“裴长清便是这么来的。”

裴洛叹息：“是的。”

“我造了很多个‘他’，惟有他睁开了眼睛。”

“那时的我狂喜，还看到过他的命途。”

“在意识到他被天理所注视着时，我没有害怕。”

“我不害怕天理要灭我，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

裴洛嘴角微动，现在想来满是苦涩：“——我终于可以摆脱这狗屁的神明身份了。”

钟离看着他：“裴长清没有做你的接班者。”

裴洛叹：“是啊。”

“我后悔了。”

“我早就后悔了，只是一直在骗自己罢了。”

钟离看着他眼角那抹金色或明或暗，听他说着。

“我从他很小的时候便开始教导他、同他玩乐，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有了自己的情感呢？”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请等一下。”钟离感觉自己头大：“你一直在他身边？”

裴洛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嗯。”

往生堂温和有礼的客卿按了按眉心，尽量让自己放缓语气：“可以问问你是一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吗？”

裴洛：“不是你的问题，裴长清本就与我同出一脉，除了天空岛上没有人辨得出来也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