郕王府。
朱正披着浓浓的夜色回到府上,边走边解腰上束缚的玉带,大步流星直奔书房。
“想要拿到锦衣卫指挥使,光是解决了张贤还不够,最有话语权的还是内阁那几个老狐狸。。。。。。”
他眉头紧皱,脑海中快速思索,不多时,拟好一封书信。
“来人,将这份信送至杨阁老府中,一定要亲手交给阁老,不得有误。”
候着的小厮一个激灵,立马接过信往外跑。
门吱呀一声被带上。
屋内的烛火摆了几下,朱正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脑海中始终有根弦绷着,让他虽然疲惫,但困意全无。
索性站起身,在走廊上缓缓踱步起来。
走廊尽头有个四四方方的池塘,朱正随手扔了些面屑下去,引得水里昏昏欲睡的鱼儿瞬间热闹起来,时不时激起小小的水花,在这宁静的夜晚,格外清脆,传出老远。
“诶,你怎么仗着自己壮实,就欺负人家小鱼呢?”朱正轻笑着调侃那尾抢食厉害的黑龙鱼。
又拿面屑丢远了些,轻声道:“那边还有,都散开些,散开些。”
这些鱼看着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可若是不管它们,不出三天便要饿死大片,鱼是如此,天下百姓亦是如此。。。。。。
现下瓦剌就要打来,这天下,又要硝烟四起。。。。。。
他放下手中的鱼食盒,轻叹道:“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那尾厉害的黑龙鱼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吐了个泡泡,转身离去。
灯火朦胧处,王妃赵筱月正在走廊拐角,循声而来。
身边的小丫头端着刚熬好的药,瘪了瘪嘴小声道:“人家瓦剌都快打进来了,他竟然还在这吟诗作对,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他肚里那点墨水,别玷污了诗词的风雅才好。。。。。。”
“嘘!别说话。”
赵筱月眉头一皱,低声阻止她,神情满是凝重。
小丫头委屈巴巴的瘪了瘪嘴,只好噤声在一旁,眼神不屑地盯着还在吟诗的朱正。
只见朱正放下手中鱼食,抬头望了望天,神情阴郁:“兵安在?膏锋鍔。民安在?填沟壑。叹山河如故,千村寥落。”
这是何等萧瑟凄惨的意境!
赵筱月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也随着这诗句跌入沟壑,山河残破,流离失所,她为天下百姓,意难平。
她不由得稍稍探出头去,目光远远地落在这个忧心忡忡的男人身上。
但见他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形几乎要将凉亭撑起来,目光凝视着远方,朗声道:“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余声悠扬,气吞山河。
庭院中竹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赵筱月浑身一颤,眼前瞬间展开金戈铁马气吞万里、见到了山河日落大漠孤烟,也见到了眼前这个男人,心忧国家,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
这,是他作的词?
她迟疑片刻,刚想上前一步,却见不远处有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垂眸一思索,便转身悄然回房了。
那小厮跑到朱正身后,施礼道:“王爷,太仆寺少卿付大人,还在门外候着呢。”
“付士楠?”
“回王爷,就是这位付大人,亥时便来了,见王爷在忙,不敢打扰,一直候着。”
“带他去花厅。”
朱正将剩余的鱼食统统倒进池子。
太仆寺管着马政,太仆寺卿是个从三品的官儿,这要是现在那就是农业部部长的待遇,但太仆寺卿已随御驾亲征死在了边境,如今的太仆寺,就剩两个管事的少卿了。
这个付士楠,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却只是个少卿,在朝廷中,一直属于边缘人物,这么晚来找他,到底有什么事?
了拍手上的脏东西,低头却觉得自己身上空荡荡的,仔细一看,才想起进门时将腰带解了,还没来得及系上。
罢了,不过是个太仆寺少卿,到也用不着他多么隆重。
一路从凉亭往回走,穿过悠长的走廊。
郕王被软禁在广泽寺多年,圣上亲政后才放回京城。
所以这王府是两年前才动土修建的,不像京中贵族府邸般富丽堂皇,院子里丝毫不见名贵的花草,多是些苍松健竹,也没做什么修剪,任其生长,多少也有些傲然的模样。
朱正顺着回廊走到花厅。
里头的人听到动静,赶紧出来迎接。
朱正抬眼便见一个黑不溜秋的老头子,消瘦的脸上满是沟壑,笑容堆在脸上:“殿下处理政事到现在才得闲,劳心劳苦,为民担忧,真是令臣钦佩啊!”
朱正正烦着,懒得拐弯抹角,瞥他一眼,道:“付大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付士楠眼珠子一转,似是知道他心中不快,嘿嘿一笑:“臣将殿下视为榜样,敬仰之情无以言表,深夜叨扰,知晓失了礼数,只好略备薄礼,还请殿下见谅。”
朱正顺着他的手看去,这才发现屋里暗处还杵着两个大木箱子。
付士楠献宝似的将箱子打开,昏暗的前厅瞬间亮起来!金灿灿的光晃得人眼花缭乱,竟是满满两箱子的金银珠宝!
这两箱子,少说也值个十万两了!
“付大人这是何意?”朱正声音微沉。
“殿下临危受命,上朝监国,肩上担着的是大明王朝亿万万子民的希望,这可是非常辛苦的,臣无能,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为殿下分忧,只好搜罗了些小玩意,前来孝敬殿下,望殿下笑纳。”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朱正的脸色,生怕漏掉一点细节。
朱正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吹了吹插上的浮叶,淡然问道:“我堂堂王爷,又是监国,为国为民那是分内之事,付大人送来这两箱玩意,这是什么意思?”
“臣做为太仆寺少卿,精忠报国也是分内事,国库每年还会给臣发俸禄呢,殿下如此贡献,即便是分内事,那也应有报酬,怎能让殿下白白辛苦。”付士楠点头哈腰。
果然是个蠢货,难怪五十岁了还只是个太仆寺少卿,居然敢拿自己和国库比,国库发的俸禄和他付士楠送的贿礼,怎么能相提并论?
也不想想自己有几个脑袋。
朱正抑制住心中不快,目光落在那两箱金光闪闪的宝贝上。
他站起身,走上前去,随手拿起一串珠子。
通体散发着赤红色光泽,入手微凉,隐隐还带着清凉淡薄的味道,让人瞬间头脑清醒,摸上去似玉非玉,一看就价值不菲。
付士楠跟上来,两眼放光道:“殿下,这珠子可都是顶级的血砗磲,取自深海,历时万年方成,大师打磨,颗颗圆润无比,提神醒脑,驱邪辟邪可是一等一的有效。”
朱正睨他一眼,放下那手串,转身拨弄起灯里的油芯儿来。
面上无动于衷,心中却早就起了波澜。
国库都空了,将士们一个个饿着肚子,你们倒是钵满盆满,余粮可养虫,一个小小的太仆寺少卿都如此富裕,那些手握实权的大臣们还指不定多么肥硕呢。
难怪历朝历代,国库缺钱的时候,那些皇帝都喜欢杀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