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沪上的春天还是有些冷，虽然阳光明媚，柳芽儿也冒了尖儿，早晚却仍然寒气逼人，又带着几分潮气，冻的人鼻头发酸。

  你起身又裹了一件白色的开司米毛衫，重新坐回原位，带上那副金丝边眼镜，在铺满阳光的桌前批改着学生的国语作业，不时地站起身来跺跺冻僵的脚，驱驱寒意。

  虽然从小在西北长大，你却极怕冷，本想着沪上气候该好些，却不想这样的湿冷更是沁进骨头缝里，叫人无处可躲。

  作业还未改完，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便来叫你:”舒云，今天阳光好，下午一道去打篮球，好伐？”

  “好！”你个头高，鬼点子又多，念书时便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总能进上几个关键性的球，可惜教练说你啊，是有天分的，却不够刻苦。但你只觉得运动嘛，大家玩玩就好，不必太认真。正好下午同学生们一道打打球，松松筋骨，预防感冒。

  难得没有变天，太阳把篮球场晒的暖烘烘的，晒干了地底下扑上来的潮气，这样的好天气，哪怕是穿着及膝短裤也不觉得特别凉。一行人说说笑笑议论着下午的安排，今日下午的比赛双方是女校的学生们和年轻的老师们，憋闷了一个冬天了，终于能够脱掉笨重的棉衣，舒展舒展身体了。

  “预备！”英姿飒爽的体育教员刚喊出口令，比赛双方也摩拳擦掌准备一决高下，却被急急赶来的事务处主任叫停。

  “主任，怎么了？你们要用球场吗？”你刚刚束好发，活动了下关节，运动时你一般会摘下眼镜，戴着容易划到自己，又容易摔碎，你虽然略有些近视，离了眼镜却也影响不到什么，索性没有带到球场来。

  “能用能用，你们尽管打就是了，只是今天学校要请几位客人来，观摩一下，要是对我们学校的教育方式满意，就会资助我们。所以大家今天好好表现啊。”

  随后一些工人在斜后方的主席台上拉起了横幅，又摆了几幅桌椅。不多时，一行身着黑衣的人便走进了球场，你只看的见许多晃动的黑色身影中间簇拥着一个灰白头发，身着绛紫色长衫，套着黑色马甲的人，却看不清脸，也无甚兴趣，索性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听着身边的女伴们议论纷纷。

  “永鑫公司！”“是永鑫！”“那是三大亨里的张万霖张大帅。”“真吓（he）宁”“校方怎么跟这样的人勾结到一起。”女孩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欢迎永鑫公司张老板考察明德女校。”事务处主任满脸堆笑的介绍，不肖抬头也想得到那谄媚的神情，你心里更是厌烦，好好的女子学校，放些男的进来做什么。

  那身着绛紫色长袍的“贵客“并未理会主任的献媚，直接四仰八叉的坐到了准备好的椅子上。“愣着做撒，开始吧，我倒要看看你们女校教撒个东西。”要不是前几日遇袭想着缓缓心情，还要为自己的大侄女儿选个可心的学校念书，谁愿意坐在这里看女学生的花拳绣腿，叽叽喳喳的好不头疼。

  得到主任授意的体育教员吹了一声哨，重又气沉丹田喊出一句“开始！”

  进入状态的你很快就忘了刚刚的不悦，只关注着场上的比分，这开春头一场比赛，可不能让人赢了去。

  腾挪闪躲，你攻我防，很快上半场就结束了。学生队紧紧咬着比分，倒把你累的嗓子直冒烟儿。趁着休息的间隙，赶紧到场边去寻了自己的水杯，抿了几口水，随后便跟着队友们一起商量战术，丝毫不知身后人的视线。

  “不错嘛，杜主任，这女校的学生有两下子。老子还从来没见过女学生的大腿呢。”张万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喏，那个女学生叫什么名字？”张万霖指了指你的方向。

“大帅，那不是我们的学生，那是我们的国语老师，叫彭舒云，在我们学校教了两年书了。”主任点头哈腰的回答。

  一声哨响，下半场比赛拉开序幕，比赛如火如荼的进行，最后几分钟，眼见着比分要落后，你与队友对视了一眼，开始了商量好的拉锯战战术，你死死缠着学生队的主力队员，留给队友充足的时间进球。却不想被猛地一抗，整个人飞了出去。“啊！”趁着你的惊呼，队友成功投进了最后一球，教师队以多一分的成绩险胜。

  你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跟着队友们开始欢呼，腿却疼的跳不起来，一看，膝盖处磕的血肉模糊，手掌也擦破了些皮，虽然是小伤，却疼的钻心。这战术好使，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你偷偷想着，但是能赢得比赛还是很令人高兴的。队友们一见你受伤，纷纷围了过来，搀着你想去医务室包扎。

  主任却先开了口，“我宣布，本场比赛获胜者为明德女校教师队！下面有请张老板为获胜者颁奖。”

  你还栽楞楞的站着，伴着檀香混合着松木的味道，那绛紫色的长衫已经到了跟前，将一块奖牌挂在了你的脖子上。“恭喜赢得比赛的各位，我们永鑫公司很是赞赏明德女校坚韧、自强、灵活、好学的办学理念，我们三大亨决定，资助你们学校！不日我大哥霍天洪的女儿——霍玉珠，也将入读你们明德女校！”

  “好！”主任率先鼓起了掌，周围的人也纷纷开始鼓掌。一篇掌声中，张万霖将手搭在了你的肩头，俯身问道“彭小姐，侬受伤了呀，要不要，我带侬去瞧瞧医生。”

  “不必了，谢谢张老板。”你抬起头，礼貌的笑了笑，不动神色的抽出了自己的肩膀。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那人的眼睛，你与他之间并无利益牵扯，自然也不必对他谄媚讨好。

  这时你才看清这人的脸，约莫四十岁，眉目也俊朗端正，只是不知为何早早白了头。“蛮俊朗的人，行为这样讨人厌。”你心里想。

  张万霖看着这双黑亮亮的眼睛，没有一丝畏惧或者讨好之意，坦坦荡荡地直视着他。

  “这小娘皮，一看就难搞。没关系，慢慢磨才有味道。”张万霖想着，轻笑了一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