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班主任念在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班级带他们去门口扫雪。
一行人浩浩荡荡，扛着落灰的扫雪工具，起先大家都因为明天分班而闷闷不乐，林皓忬看大家都这么沉闷，捏起一把雪贴在前面那个同学的后脑勺，前面那个同学也不发火，勾起一抹邪笑，也抓起一把雪扬在他身上。
老师起初还在阻止，一看拦不住，直接丢个雪球过去，打闹的两个人嘻嘻哈哈，大家一看老师都和他们一起玩，胆子大了，都纷纷加入战场。
雪花被扬在半空，挂在他们的笑脸上，宋晚意和江琳琳躲在一边，笑着笑着就突然掉了眼泪。
多好啊。
可是明天就不再是他们了。
老师被围攻，还不忘争辩：“啊喂，你们说我平时对你们不好吗，分班前一天还要这么对我……”
许多女生因为这句话，离别的情绪涌上心头，上一秒还在揉雪球，下一秒就开始抹眼泪。
“就是因为明天就不是你学生了啊，所以今天要报复啊哈哈哈。”林皓忬嬉皮笑脸，完全没了班长的架子。
“林皓忬你个臭不要脸的，敢欺负我们班主任。”班花一挥扫把，飞扬的雪花溅到林皓忬的脸上，他迅速从男生的混战里脱身，握住一把雪要砸向班花，班花一缩脖子，紧紧地闭上眼睛，林皓忬有些不忍心，换个角度，随手扔了出去。
宋晚意正跟江琳琳说着话，被突然砸了个雪球，雪球砸在她的后脑勺上，四散的雪花滑进她的衣服里，她被冻得一个激灵，眼睛瞪大了环视一周，想知道是谁。
江琳琳低下头，没什么温度地说：“林皓忬本来要砸班花的，然后看她害怕不忍心，转向别的地方的。”
宋晚意看向林皓忬，林皓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耸耸肩。
她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重复：“因为是因为她害怕，所以才要砸向我。”
“真好笑……呵呵。”她停了半晌，打了个哆嗦。
江琳琳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什么话，拉着宋晚意往门口保安室走。
宋晚意揉着眼睛，一个踉跄摔在雪堆里，起身的时候，裤子上全是水渍。
“窝囊。”江琳琳大力把宋晚意拽起来，拖着她往前走。
“大爷，我同学摔雪堆里了，您看这衣服都湿了，您这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帮她烘干啊。”
“哎呦，这个瓜娃子，怎么栽地上的？坐我床沿上等着。”大爷一拍脑门，放下大茶缸，慌慌张张地去找东西。
宋晚意感觉周身发冷，打了个哆嗦，坐在大爷的床沿上抱住腿。
江琳琳冷哼一声，冲她翻了个白眼：“真废物。”
宋晚意抿抿嘴唇：“你说得对。”
江琳琳还是心软的，又赏了她一个大白眼，别过头不去看她。
宋晚意看江琳琳也不理她了，一个人憋着委屈，红了眼眶，紧接着抽泣起来。
“诶呀呀，闺女你可别嚎啊，这多大点事嘛，来，爷爷给你找来这个什么太阳了，过来烤烤火就好了。”大爷拎着小太阳，插上电源，啧啧两声，絮絮叨叨地：“学校大领导怕我这糟老爷子冷，给我送个这个玩意，你看，这不派上用场了吗……”
从大爷那里出来，操场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他们班同学的影子了。
宋晚意一言不发，咬着嘴唇，浑身发抖，江琳琳也不跟她说话，两个人踩在厚厚的雪层上，咯吱咯吱地，声音显得有些诡异。
“宋晚意，你是喜欢他，不是把他当祖宗，你这样只能让他更为所欲为。”
宋晚意强颜欢笑：“他也不是故意的。”
江琳琳第三次翻了个白眼：“不可理喻……”
说完跺着脚走在前面。
老师坐在教室里讲着到新班级的规矩什么的，门吱呀一声，两个“失踪人口”回归，老师一脸无语，但是什么都没说，就示意两个人回座位上。
“宋晚意，刚才老师说，下午不上晚课，直接放学，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吧，明天就去新班级了。”
午休的时候，同桌突然想起来这茬，跟她说了一嘴。
宋晚意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同桌轻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手忙脚乱地，一不小心把书包掉在了地上：“知……知道了。”
整个下午都是人心惶惶，没有几个人认真听课。
放学铃一响，班级瞬间炸开了锅，不管大家关系怎么样，现在都是你给我签个名，我跟你合个影，宋晚意签了十几个名字，看向一边拿着一张明信片的林皓忬，他正和班花嬉笑打闹转身注意到她。
他嘴里咬着笔帽，说话含含糊糊地：“小傻子不用我给你签名吗？”
我才不要你签名，签名是离别的标记。
宋晚意瘪瘪嘴：“不签。”
“那你给我签，签在这张明信片上。”
看着那张明信片上，班花签的名字几乎占了三分之二，另外几个名字稀疏地挤在一起，那张明信片最底下的边缘处有四个印刷的字——
“我喜欢的”
她接在那半句话后，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个小心思他应该不能懂吧。
“杰哥，给我签名。”她拿出一个新本子，想让林皓忬第一个签的，可是她心里还是抵触那句——
“签了字就是离别的象征。”
“啧，我第一个签啊，为什么？”张志杰翘着二郎腿，签着名。
“为什么不让我签啊。”林皓忬凑过来，宋晚意没说话，转身找了几个熟悉的人签名，到江琳琳那里，她直接签上三个字，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她拿着本子犹犹豫豫，最后一咬牙递给林皓忬。
林皓忬反应迟钝一样，拎起一支笔，缓缓地签下一个名字，翻一页，接着写，又翻了一页……
他在她的本子上签了五遍名字，在五篇不同的纸上。
那天晚上，宋晚意小心翼翼地翻出那些签名，在他名字的后面分别写祝福：
“林皓忬岁岁平安”
“林皓忬学业有成”
“林皓忬年少有为”
“林皓忬身体健康”
最后那个名字后面，她写下自己隐秘的心事：“林皓忬，我喜欢你。”
台灯温柔不敢的光打在少年的名字上，那里藏着少女对他真诚的祝福和不敢宣之于众的喜欢。
宋晚意不知道新班级的老师会是什么样，只知道是个男老师，教语文。
她走进校园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林皓忬，林皓忬手里拎了四个书包，但是这四个书包和他人高马的身材倒是匹配。
“宋晚意，”林皓忬疲惫的声音响在耳边：“我们认识有五六年了吧。”
“有……嘛。”宋晚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支支吾吾地接了一句。
“有，我们之前在考场见过，你还抄过我的数学卷子，我认识的姓宋的不多，何况晚意和玩意同音。”
“是你啊！”宋晚意看着眼前的少年，真的很难和那个又矮又胖的男生联系起来。
“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你帮我拿个包是不是很合理？”
宋晚意：“……”
估计宋晚意真的应了那个梗，“宋晚意走过最长的路上林皓忬的套路……”
宋晚意看着他满头大汗，心软了：“拿来吧。”
林皓忬却笑了一下：“不用了，让一个女孩子拿东西有损我高大的形象。”
宋晚意扯扯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走到班级门口，宋晚意转过头对他挥挥手，进了自己的班级。
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人正站在那里刷着手机，她看见谢宁，走过去：“这是谁家长啊。”
谢宁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她：“这是我们班老师。”
宋晚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宁：“你说真的？”
谢宁一脸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那两个同学，不要交头接耳了。”老师看着她俩，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他一说话，烟跟着颤了一下，宋晚意突然觉得这个老师好可爱。
“那个谁，你来给她俩示范一下犯了错误怎么办，诶呀我记不住人名，就那个我原班小孩。”
一个女孩子从后面站起来说了一句话：“老师我错了。”
老师点点头：“下次不要犯了奥。”
女孩子坐了下去，宋晚意明白了，拉着谢宁站起来：“老师，我们两个错了。”
老师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好好好，坐下吧。”
人都来齐了之后，老师安排大家站出去，排座位。
正巧，隔壁班也出来排队，她想看着林皓忬，总比别人要高出一截，站在那里，逆着光，两手插着兜，笑着看向她。
宋晚意被看得脸有些发烫，低下头用脚在地上划拉。
因为宋晚意个子比较矮，所以老师很快就安排到她了，她坐在第三排，和谢宁一起。
她借着回头拉谢宁的手，隔着人山人海看到了他。
他也在看着她这边，她进了班级，还是想起他看向她的目光。
她很快收拾好东西，坐在座位上，她从身边的窗户看出去，他还是站在那里，她还是一眼能看到他。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来，坐在老师安排的座位上，她看见他也进了教室，她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拿出化学书。
老师走上讲台，开始点名。
点到宋晚意，他蓦然抬起头：“你叫宋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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