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他脑中反反复复一直是她从床垫底下爬出来咯咯笑看自己的样子，他甚至没给她一个安慰的笑脸，他想见她，渐渐迫切，想问她疼不疼，想告诉她她眼镜掉到鼻尖很好笑。他思绪凌乱，不明白要与她说什么做什么，只是必须要见她，直到他看见群里鬼鬼说自己已经上飞机回台湾休息。

其实他们真的好远，他想。

他真是可怜又失败，他看过她的采访，她说她喜欢大男人，可是他真是笨拙，走进一个人心里的路那么远，他却愚蠢至极。

小白的新戏一位主演在赶杀青前的戏份，他有两日空闲，同样闲的助理在他面前给鬼鬼的助理打电话，然后极其刻意地重复电话那头人的话，“哦，晚上做噩梦睡不好，那真是很可怜，那天的尸体真是很恐怖，她还是摔下去摔懵的时候见着的。啊，这么可怜，从玫瑰酒店那期就一直吓得睡不好，还常常低烧。哦，确实之前宣传新专辑这么忙，肯定状态不好，名侦又总是这么恐怖。”

助理那头挂了电话，就见自家老板翻开了我们相爱吧导演的电话，他一边听老板在跟导演解释想要拍摄探病的一期，一边在魄魄群里和我们相爱吧的工作人员吐槽“这是一种怎样的公费私用的行为，令人发指！”

公费谈恋爱的某白连夜飞去了台湾，鬼鬼经纪人万般不情愿地解释，“她现在状态真的比你们想象的糟糕很多，我真的没办法同意拍摄。”与导演交涉了很久，鬼鬼经纪人同意小白先去看鬼鬼，如果状态好的话再投入拍摄。

鬼鬼家就她一个人住，但是她最近需要人照顾，助理就在客房暂住一阵，小白换完鞋，助理小声和他说，“刚才那么多人在，豆哥才没说，从上回玫瑰酒店拍完，鬼鬼姐就在看心理医生了，医生说她精神衰弱，有时候还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早上突然死活不吃我送的药，然后中午又跟我道歉，情况真的蛮不好的。所以你就注意一点，她要是凶你，你就让着她。”

小白点头，助理代替他敲了卧室的门，屋内传来一声闷闷的“进来”，助理替小白把房门开了便默默退下。

鬼鬼房里没有开灯，此时正是天黑前，房里只有不严实的窗帘让进来的些许橙光，小白走近了才看清鬼鬼正仰躺着，额头上盖着湿毛巾。他从前见着她，她总是恨不得释放所有能量的活力模样，这是第一次在这张脸上看见如此安静脆弱的一面，他想他说的都是实话，他从来不嫌她吵。

鬼鬼大概是感觉到有人站在身边，不舒服地挪动两下，翻身改成趴睡，她额上的毛巾掉落在枕上，沾湿一块，小白连忙捡起，一只手压着水迹处，不想她挨到会冰。

鬼鬼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小白盖在水迹上的手，睁开了眼。

“白白，你来了？”她说的好像知道他会来一般。

小白弯腰柔声问她，“不舒服吗？”

她又换成侧躺着，脸贴着自己握着他的那只手，闭上了眼“白白，我吃很多药，不舒服。白白，星儿没死，你不要太内疚。”

星儿？

鬼鬼说话时闭着眼，所以她看不见小白脸上的震惊，她收紧握着他的手继续说道， “白白，星儿变得很老很丑很可怕，我想了很多人能来救我，他们都没有来，我等了很久很久，都没人来。我偷偷想你能来。”

“鬼鬼，你在家里。”小白蹲下身子，撩开她盖住眼睛的头发。

鬼鬼睁开暗处的双眼，看进他的眼里，“我知道，我怕我其实是在家里，那我岂不是成了神经病。”小白蹲下身子，伸手触碰她的脸颊，“不是，我们是在研究院里，星儿要害你，我来救你。”

“白白，你真好。”鬼鬼挪开脸颊，笑得有点吃力，她松开他的手，指了指房间角落，“那里是摄像机，我们终于骗到了你。”她的低烧终于变成了感冒症状，憋咳嗽憋的不行，一说破便开始咳起来。

小白只是无奈地笑笑，开了灯，鬼鬼顺利从床上坐了起来，要去拿水，他伸手替她递过去。

“其实我觉得以我的蹩脚演技， 你应该会提前打我一顿，结果你好配合。”鬼鬼捧着杯子，挡住了大半张脸，一双眼装作小心，话却收不住，“还有这个小房子简直太明显，我都说了会露馅，结果你还是没看见。”

鬼鬼说的是卧室里藏摄像机的道具，其实很明显，但是她大概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关心则乱”，反正她国语不好，她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