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8年寒冬,英国伦敦。
默尔顿伯爵,这位被上流社交圈以“温雅的文森特”称呼的青年坐在桌前翻看报纸,一则新闻映入眼帘。
“汉密尔子爵案还未告破,苏格兰场的梅尼勋爵拒绝回应破案进度……”
他皱着眉,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着。
“大人,梅尼勋爵来访。”
管家尼德尓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
“文森特!”
一位身着黑金配色的夫拉克外套,满脸络腮胡的高大男子冲了进来,高声叫着他的名字。
“梅尼勋爵,这般横冲直闯可不是绅士的行为,几年的海外生活让你忘了礼仪吗?”
文森特从容地站起身,微笑着向梅尼勋爵说道。
“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女王陛下让你与我一同入宫觐见。”
梅尼勋爵刚伸手要拉他,就被管家尼德尓伸手拦下。
他躬身向梅尼勋爵行礼道:“伯爵大人还需更衣,另外请问陛下的手书能否给伯爵大人一看?”
“噢!是我太失礼了,在这里!”梅尼勋爵在口袋里翻出一封盖有皇家火漆印的信件。
文森特接过信件看了两眼后,转头吩咐道:“准备马车,现在就出发。”
白金汉宫。
女王坐在会客厅内,桌上摆放着今日的报纸。
“汉密尔子爵一家的遭遇让我深感痛心,文森特,我希望你能给苏格兰场提供一些帮助。”
女王白皙圆润的面容上略带悲悯,温声说道。
“至于梅尼,感谢你和你的手下这些时日的辛勤工作,接下来希望案件能尽快告破。”
“遵命,陛下!”
两人行礼应下,随后便一同退出了宫。
“来吧,文森特,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的!”
梅尼勋爵一边伸手准备拍他后背,一边高兴地笑着。
“梅尼勋爵,我需要这个案件的所有资料,今日下午3点之前务必送至我府邸。”
文森特躲开他的拍击,扶了扶帽檐,示意他就此分别。
“哎……”
梅尼勋爵在他身后喊道,把腿就要追。
管家尼德尓恭敬地为文森特打开描金马车门,随即转身将梅尼勋爵拦在了路边。
“梅尼勋爵,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所以现在开始,期待您的全力配合。”
文森特坐在马车里,从车窗处侧头向梅尼勋爵微笑着说道,梅尼勋爵望着他勿忘我色泽的蓝眸不觉失神,等回过神来后发现马车早就走远了。
“默尔顿伯爵……吗?”
梅尼勋爵站在路边,低声喃喃道。
汉密尔子爵案件资料在伯爵到家后没多久就送到了。
文森特快速翻了一边资料,伸手摁铃。
“尼德尓,这封信送到索尔伯利侯爵府邸,告诉爱德华明天下午就去谢菲尔德郡,拜访一下霍普兰瑟伯爵。”
他边说边用手指点了点放在桌边刚刚写好的信件。
“吩咐芬尼他们,我要离开伦敦几天。”
“好的,大人。”
尼德尓拿过信件,行礼后便转出了书房。
文森特继续翻看着卷宗,将关键人标记出来,整理进笔记本中。
街上的路灯一盏一盏被点亮,窗外的灯光撒入书房。闭目养神的他半边脸没入黑暗,唯见得另半边脸的嘴角微微翘起,好似坠入了好梦。
谢菲尔德镇,兰瑟庄园。
“跪下,乔治。”
一身黑衣丧服的凯瑟琳夫人在祷告室内对站在墙角的女孩厉声喝道。
“好的,母亲。”
清亮的嗓音在室内回响,惹得凯瑟琳夫人眉头一皱,抽出戒尺。
“我说过了,在这里你不能说话,忘记了吗?!伸出胳膊!”
戒尺裹挟着祷告室内阴冷的风狠狠地抽打着那个女孩伸出的上臂,打了三十余下之后,凯瑟琳夫人才收手。
“跪下,忏悔你的过错!”
凯瑟琳夫人一下一下的在手心颠着戒尺,皱眉命令道。
女孩跪在石砖地上,对着面前的神像垂下头,双手合十。
这间祷告室没有壁炉,在这一月的寒冬里,那从石砖漫上来的丝丝寒气渗入乔治的膝盖。她好似没有任何感觉,依然虔诚的垂头闭目。
艾丽莎跪在地上,心中细细数着一分一秒。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
“上帝宽恕我!都是我的错,我只是希望你过的好一些!”
凯瑟琳夫人一改刚才严厉的面孔,轻轻低泣着将地上的女孩揽入怀中。
“好了,母亲,我只是好奇裙装怎么穿而已,以后不会了。我们该离开这里了,这里太冷了。”
艾丽莎反手拉起女人,轻声安抚着。
“是的,是的,这里太冷了!”
凯瑟琳夫人颤声低语着握住她的手,两人走出了祷告室的门。
“不要离开我,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艾丽莎在她身旁默不作声,只是一路扶着她往卧室方向走去。
“听到了没有!不许再离开我!”
尖尖的指甲扎进艾丽莎的手心和手背,留下深浅不一的月牙形痕迹,有的已经渗出的血迹。
“好的,母亲。现在已经9点了,该就寝了。”
艾丽莎轻柔地拉开她因情绪激动而痉挛地手指,示意女管家丽兹女士上前接过她。
“你要去哪里!该就寝了!你这个坏孩子,该就寝了!”
“母亲,我在帮您开门,不会离开您的。”
她打开卧房的门,跟着凯瑟琳夫人走进这烛光幢幢的屋子,艾丽莎深呼吸着让自己放松下来。
艾丽莎和凯瑟琳夫人并排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丽兹女士轻手轻脚地放下了藏蓝色的床幔,吹灭了屋内的烛火。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偌大的卧房中空气好像被凝结静止了一般,稠腻的沉默裹住艾丽莎,她紧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漆黑的巷子中,污水横流的地面上躺着被分尸的自己,艾丽莎知道自己又开始梦到未来二十五岁的死亡场景了。她漠然地站在一旁看着聚拢上来准备清理尸块的警察,听着他们再一次判定这是一场抢劫杀人案。艾丽莎略过他们的谈话,看着地上的自己,尽管在梦中多次见过这个场景,她依然每次都忍不住地谴责凶手的粗鲁和野蛮。
“这是场谋杀,梅尼勋爵,你我都知道这位凶手是谁。尽快动手吧,我可不想再奉命处理你留下的烂摊子。”
艾丽莎惊讶地抬起头,这是之前没有出现过的场景和对话!她站起身来,努力分辨着每个人,想找出这位新出现的男士。
“这位可怜的女士和我是有些交情的,所以不要再让我失去耐心,梅尼勋爵。”
那道低沉的、拖沓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艾丽莎转身望去。
一位从头到脚都是黑色打扮的高个子青年斜靠在墙壁上,高礼帽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
“抬头!抬头!”艾丽莎站在他旁边大声喊道。
那位青年用一个镶嵌着蓝宝石的蛇头手杖点了点帽檐,转身离开了巷子。
艾丽莎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为了平息心脏如擂鼓般的震动,她用力地让手压住脖颈处的血管,数着秒数让自己冷静下来。
听着身边母亲平稳的呼吸声,她蹑手蹑脚地起身,轻轻打开门,闪身离开了卧房。
光脚走在黑洞洞的廊上,艾丽莎面无表情地径直打开书房门。不需要点蜡烛,她苍白的手指熟练地划过墙侧的书架,从中取出父亲最爱的柯尔特左轮手枪。
她盘腿坐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手指灵活地拆卸着这把枪。
上一代霍普兰瑟公爵是一位武器爱好者和发明家,在他短暂的三十一年生命的最后,给家人留下的除了巨额的遗产就是那几十张枪械图纸和一本从冷兵器到热兵器的图鉴画本。
梦中新出场的这个人,是条重要线索。
看来,要去一趟伦敦了。
两天后,薄雾笼罩下的谢菲尔德小镇街道上,一辆疾行的马车的行驶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你非要让我陪你去拜访兰瑟庄园到底有什么事!”
一位栗色头发的英俊青年气鼓鼓地在马车里,重复着在这两天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只是一时兴起而已,爱德华,不要这么紧张。”
文森特翻着手中的《逻辑学》,头也不抬地安慰着他。
“怎么可能!你亲自上门拜访,能是什么好事!”
爱德华恨恨地说道,一把抓过他的书,怒视着他。
“要是被我母亲知道我陪着你去兰瑟庄园,我会被母亲用剑把眉毛削掉的!”
“我知道,我知道!现任霍普兰瑟伯爵是你的表弟,你母亲最疼爱的侄子,他的妹妹艾丽莎是你的未婚妻!好吧,这次只是他家的一位女佣有些可疑,所以你不要再这么紧张了!”
文森特无奈的摊了摊手,妥协地说道。
刚刚还怒发冲冠的爱德华就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他沉默地将书还给文森特,眉眼阴郁地转头看向窗外的景色,轻声喃喃道:“就快到了呢。”
兰瑟庄园,卧房内。
“今日爱德华表兄要到了,事情要安排妥当。”
艾丽莎由着丽兹女士用亚麻布条给自己裹紧上身,将需要准备的事项再次与她一一确认。
“请您放心,安迪先生都已准备好了。”
“这次我可能要去伦敦住一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母亲。”
艾丽莎淡淡的说道,丽兹女士手上动作一顿,垂头不再说话。
凝滞的沉默让艾丽莎心中烦闷,她微微蹩起眉头。
叩叩—
门外管家安迪的声音传来。
“大人,兰瑟公司需要签署的文件已放置在书房,需要您尽快审阅。”
艾丽莎穿上亚麻衬衣、羊绒马甲和长裤,在丽兹夫人给她套上皮鞋后转身准备出门。
“大人,夫人她……”丽兹女士踌躇地准备说些什么。
“我知道的。”艾丽莎手指紧紧握住门把手,“我很爱母亲,没有怪过她。”
她说完便打开了门,大步向书房走去,走廊中流动的空气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或许,表哥的到来是个能说服母亲的好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