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二）

项千刃被除掉以后，印剑山庄过上了好一段的快活日子。

由于除恶有功，庄主泠枫自然而然的成为了那为江湖正派公认的领袖，其麾下印剑山庄的声望也是很快超过了清岚门，成为了正派宗门中的执牛耳者，更是成为了千千万万剑修心目中的圣地。无疑，这样的声望对一个门派的发展时极为有利的——在欧冶予被追授为盟主的那十年里，大小修剑宗门十余门归附了印剑山庄，更是有数以百计的江湖剑客前来投奔，印剑山庄接纳了这群人，也同样的得到了他们的传承。

在这期间，庄主泠枫博采众家之长，在历经数年的苦心钻营后，他终于创造出了一套空前强大的剑法。与此同时，他又将归附于他的宗门所上缴的镇派宝剑统统熔炼，历经了数月，泠枫的手里多出了一柄锋刃，他为这把剑取名为承影——他不知道自己手中这把剑能不能比上真正的承影剑，他也不知道这把剑比起那座山上的宝刀“刚极”又差上多少，但他心中清楚，这把剑已是世间难寻的宝刃。

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新一任江湖盟主争夺拉开了帷幕。与十年前不同的是，这一年的结局没有任何的悬念。泠枫以绝对性的优势力压群雄，成为了那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同样是在这一年，七岁的泠岳观看了自己的爷爷竞争盟主的全部过程，自此之后，他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自己爷爷那道飘逸凌厉的身影和那纵横在山巅攻无不克的万千剑气。

在盟主之争过后，泠枫便将印剑山庄更名为承影剑盟。在泠枫将承影剑盟盟主之位传给了泠含之后没过多久，这位传奇人物在自己的房间里悄然离逝。后人提及此人之时，竟是出奇地形成了近乎一致的观点：泠枫的生命轨迹像极了一棵雪松，他长青了一辈子，哪怕是在生命的尽头，依旧傲立在寒风之中，谱写了足以颂唱千古的传奇。

死者已逝，然而活着的人依旧要继续活着。

人们都害怕死亡，认为死亡代表着一切好事的终结。可反过来想，死亡似乎恰好也是一切负担的解脱。

在父亲死前，泠含从不知道压在父亲身上的重担是那么的重。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一直不苟言笑，这样的习惯一直保持到了他临终之前。

“父亲，您叫我？”

“含儿，阿岳和崇儿都睡了吧。”

“嗯，都睡下了。”泠含走到了泠枫的身前“他们两个小娃娃，犯不上您操心，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泠枫摇了摇头：“也对，哪怕是我想要去操心，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喽。”

泠含心头一紧，抬头看向了父亲。

“我能感受到，时候要到了。”泠枫看着泠含，和蔼的笑道。

尽管泠含的心头早就预料到这一时刻的到来，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惊慌：“您......我这就......我这就下令为您寻一些药材为您延......”

“慌慌乱乱的，不像个样子。”泠枫笑骂道。

“哎呀，我能不急吗？”

“我知道你的心意是好的，不过还是不必了。”泠枫望着天花板，一时间有些出神“我这一辈子活的够久了，也潇洒的够久了。已经没有太多遗憾了。”

“硬要说的话，或许我唯一有些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

“我？”

“你。”泠枫点了点头“承影剑盟是一个烂摊子，现在想来，我当时是鬼迷了心窍......如今这份烂摊子却是要交给你，为父对不起你。”

泠含有些听不明白：“可，为什么？”

泠枫看向了自己的孩子，后者低下了头：“孩儿愚钝，实在是不明白。”

“这不怪你，毕竟为父在你这个年纪也根本不懂这些。”泠枫轻笑着“但想要让我们印剑山庄一脉有个好归宿，这些道理还是越早懂得越好。”

泠枫顿了顿，抬头看向了病榻前的泠含：“含儿啊，你和为父说说，在你看来，一把剑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对于一把剑，最重要的或许是遇到一位明主吧，父亲。”泠含试探地开口道“一柄剑若是落在剑客手中，它就会威力倍增，倘若沉沦于乡野村夫手中，恐怕是回被用来当作废铁融掉做锄头；落在善人手里，它就会成为制敌的利器，可落在歹人手中，这柄剑又会成为恶人作恶的帮凶。所以对一柄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所使用的他之人。”

“的确没有错。”泠枫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听到更好的答案。”

“更好的答案？”泠含抬头看向了父亲“难不成是剑锋吗？我一开始想说剑锋的......”

“我倒是觉得剑锋这个答案还不如用剑者呢。”见到泠含一副痛苦的神情，泠枫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死之后，我的威势仍旧震慑那些歹人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想清楚。”

“是。”泠含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父亲......这个道理难道您不可以直接告诉我吗？”

“我告诉你的，哪怕你的印象再深刻，也难免会在不经意之间忘记。唯有你自己用剑刻在心里的，才真正会被你铭记。”

泠含认真点了点头。

望着泠含，泠枫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我走以后，武功依旧不可以懈怠。”

“是。”

“后山的寒潭是个清幽的去处，那里适合磨剑，同样适合冥思。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多去那里找找那问题的答案。”

泠含的眼睛一亮:“好......”

“寒鸢是我唯一的弟子，我教过他，也救过他，我走之后，他便是这宗门中你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泠枫抓住他的手，叮嘱道“这话我同样已对寒鸢说过，无论何时，你们都要盯防除了你们之外的任何人。”

泠含伸出了另一只手，紧紧地覆盖在父亲的手上，像是紧紧地握着一把黄沙：“我明白。”

“你自小便身子弱，平日里记得要吃点好的，天气转凉就要按时加衣服......”泠枫说着说着，便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怔怔的望着泠含，视线渐渐模糊。

泠含拼命地抑制着压抑在眼眶变得泪水：“嗯......”

有些昏暗的房间里，父子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了一起，任由床边的烛火肆意拉扯他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