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极不折（五、六）

之后的几个月里，锻刀便成了欧冶予和他的夫人余氏的首要任务。

在得到了项千刃的首肯后，欧冶予便经常在自己的住处与刃绝教囚牢之间往返。一开始他提着剑，拎着酒葫芦的奇怪形象还曾一度为那些看守牢房的刃绝教弟子所嘲笑。可当他们问清楚欧冶予所做之事的时候，便再也不敢有半分的嘲笑，反而在心中暗自感慨起了此人阴狠残忍的心肠。尤其当他们听到牢房中传来的惨叫时，他们对欧冶予的暴虐的印象便又加深几分。

时间来到了第二个月，事情出现了一些意外——印剑山庄的庄主联合了大大小小十余个江湖势力的头目乌泱泱地杀向了刃绝教驻地兴师问罪。最初项千刃坚决不愿松口防人，可经历了将近两个月的尔虞我诈后，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向众人妥协，释放了那名印剑山庄的弟子原因也很简单：过早的与各大势力撕破脸，无论是对他项千刃来说，还是对他们刃绝教来说，都说不上是一件好事。

当然，项千刃能够答应放人，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锻刀流程的顺利进行，若非欧冶予几次三番的像他保证最主要的流程已经完成，恐怕对峙双方还会就那样的僵持下去更长时间。

不过未曾发生的事情，无人能够确切的说清楚，真相与谎言总是相互交织着模糊人的视线。或许唯一清楚的事情便只剩下了那欧冶予越来越臭的名声了。

一转眼，就过去了半年。

“刀已锻好，请前辈过目。”

项千刃有些急不可耐地从欧冶予手中抓过了刀，抽刀出鞘，拿在手中赏玩了良久，尽管一生中见过不少的神兵利器，可当他看到欧冶予为他锻造的兵器之后，却还是忍不住地连声赞叹：“好刀！”

欧冶予平静地站在原地，脸上表情犹如古井无波，仿佛这赞叹是他理应得到的一样。

“真不愧是以铸器名誉天下的欧冶家啊。”项千刃感慨道“有此宝器，霸业岂能不成？”

“那便提前恭贺前辈。”欧冶予重重呼了口气：“如此，在下也算是不如使命。若无其它的事情，在下便就此告辞......”

项千刃抬起了下巴：“先生留步——”

“前辈还有指教？”

“我依稀地记得，你说的这制作霸器的步骤里，最后一步是要祭刀的吧。”

“正是——”

欧冶予背对着项千刃，仰天长叹，似乎是在哀叹，又像是终于彻底释怀了什么。

“本来打算拿那印剑山庄的小子祭刀的，结果谁料那小子竟会被人救了去。”项千刃拖着刀，缓缓地走向了欧冶予“原本我还在苦恼，可后来我才发现，放走了那小子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前辈此话怎讲？”

“这么说吧，如果我是我的对手，那么我不希望他的手里有先生你锻的刀。”

“假如前辈有此要求，我可以立誓此生不再铸器。”

“哈，我可不会相信先生你的誓言。”项千刃冷笑着“就像先生你不也从来也没有相信过我吗？”

“所以从你找到我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与妻小其实早就死在那一天了。”

“的确如此。”

“既然如此，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将死之人的哀求，即便无法替他实现，但对于杀人者来说，亦是一种莫大的乐趣。”项千刃冷笑道“不妨说来听听。”

“为你手里这把刀起个名字吧。”欧冶予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悲喜“这刀是我锻的，也算是我的孩子，我死后，它仍旧会代我活下去。”

“这刀，叫作刚极。”

欧冶予轻轻一笑：“刚极？刚极可是易折的。”

“你不是铸器大师吗？莫非你觉得你的刀会被折断？”

欧冶予笑着摇了摇头：“我说的可不是我的刀。”

“我也觉得你说的不是你的刀。”项千刃语气转向了阴冷“而是你自己。”

大殿之中一阵刀光明灭，骨断筋折的声音刚刚响起，宝刀的轻吟声便在下一刻扑入耳畔。那经久不衰的悲吟声倒是在无意间绘就了几分悲凉。

“至强至刚便是我的道，一切阻碍我的都会被我一刀斩断，就像今天你欧冶予一样。”项千刃揩着刀上血迹，嘲弄地看向了地上一刀两断的尸体，淡淡地说道“所谓刚极易折，那只是因为刚不够刚罢了。”

“欧冶予啊欧冶予，我会用你锻造的这把刀向你、也向这个天下证明什么叫做‘刚极不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