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终）

在那凶宅之中，藏着一只厉鬼，他装作寻常的精怪，吸引了我们这些修行者前去除祟，再然后他便会吞噬修行者们的血肉，连点骨头渣子都不剩。就像他在我的眼前对我师父所做的那样。观其熟练程度，显然这不是这孽畜第一次这般去做。

那厉鬼回头看向了我，森厉地笑了起来。

一阵阴风卷起了沙尘，只见那厉鬼摇身一变，却是变成了师父他老人家的模样。他看向了我，露出了猫戏老鼠一般的玩味神情。

“那老的......还有点意思，至于你，我还看不上。”

我悲愤交加，心中有害怕的要死，虽然我极想提着桃木剑冲上去和这个东西拼命，可我的双腿却如何也不再听使唤。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任由那厉鬼的声音涌进我的脑海：“不如打个赌，如今我已然修的千般变化，假若你能说出我所不能变化的事物，那我便放了你。否则，你就去和那个老的作伴。”

望着被厉鬼鸠占鹊巢的师父的那张熟悉却歪歪扭扭的脸，我的心里也跟着难受地揉做了一团。

他不是我的师父——这是我心中唯一的念头。

我的师父不是这个样子的。师父的风骨，师父的气度，师父的言谈举止......师父的方方面面都不是这孽障凭借法力凝聚出的脸孔可以模仿得来的。

“你只有一次机会——”厉鬼的声音还在我的耳边响彻，可我却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在阵阵的阴风当中，我的思绪依稀回到了数年之前。

那个时候的我，终日荒淫无度，所作所为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彼时的我，虽然每天活在这世间，但却硬生生的将自己活成了一幅躯壳——一幅没有心的躯壳。那时的我就像眼前的厉鬼一般——只以为自己有多高明，可实际上却又是那样的好笑。

知道后来遇见了师父......

“说——”

不过我显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回忆过去。厉鬼的凶性早已安耐不住，它那沙哑的嘶吼声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深吸了一口气。

在我的脑海里，师父的笑脸再一次出现。神奇的是，一想到师父过去的那张笑脸，我竟渐渐不再害怕。

我想着厉鬼的方向踏出了一步，讥笑道：“要说你变不出来的东西，那可就太多了。或者是说，从你这孽障习得变化开始，就从来没有真正变化过什么东西。你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流于表面的拙劣的模仿罢了。”

“有本事你倒是说出一个我变不出来的东西出来，休要对我油嘴滑舌！”

“好！我倒是不叫你变化其他，你只需变化出你真正的模样好了——那个不会改变的、只属于你的真正的自我。”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它咆哮着。

我镇静地说：“在寻常人的认知里，如你这般的孽障也不存在，难道你便当真不存在吗？休要狡辩！莫非你是在掩饰你的无能吗？”

“哼！”

在我眼前，“师父”的模样开始如同一个面团一般扭曲了起来。转眼之间，那鬼怪一连变化了十数种模样，却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很显然，他对自己的变化一直都不怎样满意。或者说，在这厉鬼的认知里，这根本就是一个有正确答案，却又永远无法回答的问题。而它的凶性便在它的不断挫败中彻底爆发。

在这段时间里我也并没有向着。我把手探进了腰间的符箓袋——寻常的符箓对这个厉鬼无效，但唯有一张符箓不光能在此时救我的命，还能除了这厉鬼为我的师父报仇！

那是一张誓言符，也是我手中唯一的一张。

这张符箓用于约束双方履行承诺，而背离誓言者的实力越强，其收到的惩罚也会越大——这张符是一把双刃剑，同样的，也正因这张符可能会伤及自身，故而这张符箓冷门得很，时至今日，这张符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然而，师父说过，凡他会的都会交给我。所以我才会学会这样一张极为少见的符箓的制作方法；师父说过，每件小事都要踏实的落到实处，所以没一张符箓我都会认真的画过一遍后方才继续学习；师父说过，出门在外，一定要勤俭，万不可肆意挥霍。于是我才会将当初画的这样一张符箓保存至今。

凡师父会的，我竟不知不觉间都已经学会。我虽然走的不快，但我迈出的每一步都走成了他的样子。

我掐着决，冲着那厉鬼叫道：“你可是说过的，假如你变不出来，是要放我离开的！”

果然，听了这话，那厉鬼在空中的变化顿时一滞，随即，它便化作我的模样向我扑了过来。

我笑了——我便知道他定然会后悔。

“去！”

誓言符在我的手中燃烧了起来，化为一道金光涌向了我的桃木剑。霎时间，桃木剑便如同有了生机一般从我的掌中脱手而出。只一剑，那把剑便刺进了那鬼怪的泥丸宫。

鬼怪的惨叫声在一声炸响之中淹没，一切归于寂静，我瘫坐在了地上。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