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大结局

　　签署完条约后，这场跨时数年的战事总算初落帷幕，不过并未结束。

　　“义父。”小心掀开帐门，斗篷下涌出初春特有的料峭。

　　“阿小，杨老来信，查卡斯知道他的身份，现在你去把查卡斯解决，花心护送新的人去接手谍网，顺便把杨老接回国。”宅上卿说着，语气比以往轻松。

　　“明白。”小心点头，立即转身离去，驾马而行。

　　前段日子联系杨老时，杨老提过查卡斯的事，只是当时一行人急着解决暗魔和安，加之查卡斯一直被杨老稳住，便也没管他，现在闲下来了，自然得处理处理。

　　根据杨老信中所说，查卡斯今日将奉首领之命前来异城传令，让断刀流回朝接兵权。于是小心早早埋伏在异城附近的山中小道，静候查卡斯一行人。

　　不多久，查卡斯的车队出现在山道中，扬起漫天黄尘。

　　几个驾车之人从马上坠落，查卡斯立即反应过来有人埋伏，瞥一眼，坠马之人的脖颈处隐隐闪烁银光，是扎得太深露出的一点针尖在阳光下的映照。这手法，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有刺客！”

　　查卡斯见此情形，脸色大变，立刻翻身下马，抽出长剑，戒备地盯着四周。周围的护卫也纷纷拔剑，环视四周，逐渐向内靠近。然而，却不见小心的踪影，只有山间的风声。

　　查卡斯冷冷的目光在树林间穿梭，试图找出隐藏之人。护卫们分散开来，形成了一个防御圈，随时准备应对。

　　就在这时，尖锐的啸声刺破长空，一根银针扎向查卡斯。他迅速侧身躲避，银针几乎贴着他的耳朵飞过，心下一惊，挥剑向暗器的方向劈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却只击中一片空荡。护卫们随之冲进树林，除了一片枯树林什么也没有。

　　小心在暗，查卡斯在明，密密麻麻的树林是小心天然的屏障，当查卡斯顺着银针方向看过来时，小心早已闪身到别处去。

　　小心被尊为暗器第一那次可是一人抵一支军队，就查卡斯这二十几人的护卫哪能奈何他？更别说无一人带弓，无法对暗处的小心造成伤害。

　　山道外是湍急的河流，查卡斯暗道不好，唯今之计只有快快离开这里，便扬声喝道：“上马！快走！”

　　一行人迅速上车，扬鞭驾马狂奔，查卡斯心中稍安，只要出了这片山道，前方便是异城。

　　哪知刚定下心，又一根银针刺来，查卡斯挥剑击飞，竟发现银针尾部系有白色布条，眸色暗沉。

　　挑衅！嚣张至极的挑衅！

　　“追上去！不要放过他！”查卡斯咬着牙命令道，一行人驾马追上去，由于山道狭窄，仅容两马并行，便排成一列沿着山道追去。

　　就在这时，打头阵之人一声未吭便栽倒在马下，胸口处银针闪着寒光，马匹失控，将后面的马悉数拦下。

　　查卡斯跃下马来，将尸体拖到路边。

　　“上马！继续追！”查卡斯脸色铁青地下令，一行人只能重新上马，沿着山道继续追去。

　　小心在暗处看着他们的行动，面色不改，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紧接着从腰后拿出粗心给的小圆筒，连发二十多根针，针针入喉，一击毙命，霎时满地殷红。

　　“老大，你不让我们出手的样子，显得我们很没用。”反叛从一旁的树枝上翻身落下，吐出口中的草，耸耸肩，嗫喏：“感觉都快睡着了。”

　　“老大你别听他瞎说。”邪恶一拳敲在反叛脑后，不管那人疼出龇牙咧嘴的模样。

　　小心摇头，牵着天真的手离开了。

　　不久之后，刀疤帝国传来消息，因首领称病，断刀流摄政，招纳了不少人才，其中有一位尤其出色，只几年时间，官位只低于断刀流。至于护国公，年纪大了，在查卡斯意外遇害之后整日自责，郁郁而终。

　　刀疤帝国很是安分，阿德里也在新帝的带领下日渐强盛。

　　五年后——

　　花心悠闲地扇着扇子，大步跨进宅府，刚出声唤一声“义父”，毕伯上前恭敬地行礼，道：“老爷入宫了。”

　　入宫？

　　花心看眼屋外：“天色尚早，并非上朝的时辰，又传召入宫？”

　　毕伯应一声“是”，便送花心离开。

　　至于宅上卿，此刻的确在宫内，与陛下下棋。

　　“陛下，您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上上上上次连夜召臣入宫都是为了下棋，臣次次抓起外袍飞奔而来，茶水也不及喝。”宅上卿又落一子，笑着看向皇帝。

　　“爱卿可是在责怪孤？”

　　“臣哪敢。”

　　“孤看你倒敢，”皇帝只是笑笑并无怒意，“爱卿至今未成家，可是都城没有入眼的女子？”

　　宅上卿刚端起茶杯，闻言干咳两声，悄悄瞟向对面，不似玩笑模样，叹口气：“陛下，臣府里可还有五个孩子呢，哪家姑娘敢嫁与臣为妻？”

　　“皇后的侄女儿你觉如何？”皇帝像是没听到宅上卿的话，自顾自往下接。

　　“陛下，小桃姑娘年华正好，臣怎舍得委屈她？”

　　“少跟孤扯这些，你对小桃子的心思孤早看出来了。”

　　“陛下，若是小桃姑娘不愿意，臣岂不是罪人了？”

　　“若是我愿意呢？”

　　闻声，宅上卿转头看向屏风后，走出一位仙女似的人物，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发上缀着红珊瑚，步摇上的流苏微微晃动，腰间玉坠牵动宅上卿的心绪。

　　“陛下，上卿。”桃子欠身。

　　“今日孤做主，你俩择吉日完婚！好了，孤不想听爱卿说话了，都退下吧。”

　　皇帝上下打量宅上卿，不住怀疑为何这人在朝堂上脑子灵光得很，儿女感情上反倒迟钝得像个和尚？

　　分明悄悄为小桃子做了那么多，还不肯承认。好不容易小桃子的三年守孝期过，主动跟皇后讲了这事……不行，改天注意一下太子是不是跟这家伙一样，这家伙可是太子太傅啊！

　　红色宫墙外，桃子行礼送宅上卿离开：“上卿大人，小女子就送到这里了。”

　　“小桃姑娘，你若不愿嫁与我，我定劝陛下收回旨意，都城的公子任你挑，城外五十亩地和十家铺子便是我赠与你的贺礼，尚未宣告订婚，不会对你的声誉有影响的。”

　　桃子被扶起来，抬眸对上宅上卿躲闪的眼神，噗嗤笑出声来：“上卿大人？小宅大人？小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般别扭？”

　　“小桃姑娘，嫁与我你当真开心？”

　　“若小宅如幼时一般唤我小桃，会更开心。”

　　“小桃，下个月，我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来宅府，今后宅府你说一，无人敢说二，你指东我绝不往西。”

　　“我自是信你，便等你到下月。”

　　宅上卿目送桃子消失在宫墙尽头，这才满面春风地去上早朝，路上偶尔遇见几个同僚询问，只道要娶一位天仙似的女子成亲。

　　正月十五，良辰吉日——

　　宅上卿早早红衣驾马直奔桃府，翻身下马，还被自家孩子在桃府门口拦着非要让作催妆诗。

　　就说花心、开心昨晚带头闹着要来桃府没揣好心思！

　　桃子在桃府出嫁，并未在皇宫，只是皇帝皇后作为仅剩的长辈到桃府来送，当桃子身着凤冠霞帔、以羽扇遮面来到两人面前时，皇后取过嬷嬷呈上来的金簪，握住金簪尾部镶嵌的红宝石，亲自为桃子带上。

　　“此后，你们夫妻二人，要和和气气，相敬如宾……”皇后嘱托道。

　　宅上卿扶着桃子离开，轻声在耳边提醒门槛。

　　“一会儿拜堂不必过低，凤冠重，别压坏了，无人敢嚼舌根。”

　　宅上卿扶着桃子上了轿子。

　　十里红妆，都城谁人不艳羡？

　　“此时此刻，我想吟诗一首，”反叛清清嗓子，站在小心身边，沉醉地举起一只手，“啊——真好！”原本竖起耳朵听诗的古人气得拿着扇子直敲反叛脑袋，胡子都翘了。

　　花心用肩膀撞了一下小心：“今日你可别饮酒，留着明天饮。”

　　小心只当玩笑话，继续看宅上卿念却扇诗，等月色一点点溜进屋子。

　　当夜，月亮圆圆的，悬在树梢头，透过枝桠似乎能看见月上树影婆娑，不由使人想起月亮上有棵桂树的传说。

　　“阿小，下来喝醒酒汤吧。”甜心看一眼坐在树上的小心，见惯不怪地将手中木盒放在面前的石桌上，端出一碗醒酒汤，随即坐在一旁的石椅上。

　　“阿小，你明天不如去趟阿德里吧？听说最近伽罗在宫中种下一池荷花。”甜心趁小心喝汤，试探性地提。

　　“若是念着，不如去看看，”顿了顿，甜心又说，“最近伽罗不忙，想邀你赏花。”

　　“嗯。”

　　——

　　“下来吧，上头凉。”伽罗坐在亭子里，仰头朝顶上喊道。

　　“知道？”小心跃下，落在伽罗面前，只觉得这人比上次分别时成熟不少，也难掩眼底疲惫，是真的很累吧。

　　“因为心有灵犀。”伽罗倒还有心思打趣，把人牵到亭中坐下，摘下象征权力的帝冕，随手扔在一旁，瞬间觉得脑子上轻巧不少，起身去倒两盏茶。

　　若那些大臣看见自家皇帝居然这么随意，伽罗一定会在御书房见到满满一屋子的奏折嚷嚷“陛下不可”。

　　第一次觉得奏折真吵。

　　不过，也有好事，小心果真来了，不枉伽罗前几日坚持不懈地“贿赂”其他四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得到同意，今日还特意交代了禁卫认准人不许拦。

　　“禁卫不行。”小心挑眉看向伽罗，怎会不知伽罗的心思，只是上挑的眼尾颇有一种抓包别人做坏事的意思。

　　“阿小，你知道他们不会拦你，也拦不住你，”伽罗将手中的茶盏递过去，“新煎的茶，尝尝？”

　　小心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清香在口中缱绻，将整个人都包裹住：“味道不错。”

　　伽罗只是摆摆手，随即看向池中被风激起的涟漪，忽然觉得这些日子的疲惫一扫而空，茶水格外清香。

　　“在看什么？”

　　“花，很美的花。”

　　小心顺伽罗视线望去，除了一池莲叶，连个花骨朵的影子都不曾看见，挑眉：“花？”

　　“对，花，”伽罗将身子转回来对着小心，“心中有了，眼前自然就有了。”

　　小心扬起嘴角，小巧的虎牙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深知伽罗是在打趣，也明白这打趣背后的含义。他端起茶盏，再次轻抿一口，茶香四溢，心中一片宁静。

　　“花开花落，皆是风景。”小心放下茶盏，看着伽罗。

　　“阿小，你总能看透我。”伽罗轻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心有灵犀。”小心淡淡道。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夜幕已深，华灯初上。两人起身离开亭子，踏着石径向池上小桥走去。宫灯摇曳，投射在两人身上，修长的影子也在池面轻晃。停下脚步，并肩站立在桥上，站在对方伸手能够碰到的地方，看着池中的莲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低头望去，池水清澈见底，柳树依依。伽罗拾起一块石子，投入池中，看着涟漪在水面上扩散开来。

　　两人天南地北地聊着，边塞的梅、山中的雪，都是少年曾经的心。

　　“阿奇是个好孩子，他学得快，很快就能继任，到时我便退位，皇位不适合我，还是边塞的朔风更合我心。”伽罗叹气，抬头望向天边，望向宫墙的尽头。驾马在边塞驰骋的将军不愿意困在深红色的雕金牢笼里。

　　“嗯。”

　　“不过在那之前，”伽罗说，“可否请阿小赏脸与我看山水？”

　　“允了。”

　　两人相视而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温馨的气息。世事纷扰，但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只有彼此。茶香从壶口溢出，绕过红漆木的圆柱，萦绕在亭角，最终缓缓消失，融进月色之中。

　　或许多年后，少年不是那个少年，也依旧是那个少年，在白雪皑皑的山中，在暗香盈袖的梅下。

　　心中所想，终得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