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星阿联合大军营地——

　　阿卡斯一身红色戎装，掀起白色的帐门，大步走到罗素面前：“大将军叫我有什么事？”

　　罗素转过身来，黝黑的手握紧木案上的弓，帐外巡逻的声音扰得他更为心慌，直待阿卡斯因长久的寂静抬头看向他时，罗素才被迫决定动手：“我要交给你一件事做……”

　　就在刚才，罗素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动手，他怀疑阿卡斯就是利用他这一点进行反击，但同时，面对阿卡斯如此“听话”地熟悉了一个月军情，他敢肯定有猫腻。

　　阿卡斯窃喜，因为他早就料到罗素这只老狐狸憋不过一个月就会采取行动。

　　“大将军放心，我阿卡斯必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发觉语气有些激动的阿卡斯赶紧调整语气，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高兴。

　　阿卡斯眼中转瞬即逝的那一抹光被罗素捕捉，罗素更加确信这一个月内的“熟悉军情”只是一个幌子。

　　他们到底要干嘛？

　　“探子来报，星影今日午时三刻将在城外西面树林拿取刀疤首领的密令，你领兵围杀他，别打草惊蛇。”

　　阿卡斯面无表情地应下，无比清楚这不是围的星影，是自己。

　　离开后，阿卡斯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开心的营帐，把罗素的小九九告诉开心，说完还不忘“嘁”地鄙夷一声。

　　开心跟阿卡斯的心情有所不同，他没有不屑，更多的恐怕是高兴——棘手的事情将要结束的高兴。

　　不枉这一个月来的努力。

　　“肯定有埋伏，不能带自己的人。”阿卡斯沉思道。

　　“那就不带呗，”开心倒是很随性，“就说，怕打草惊蛇。”

　　阿卡斯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要知道，罗素从来没有小瞧他们，这次下手一定会做足准备，只凭他们两个，难度太大。

　　“难道你藏有别人？”

　　这话怎么听都怪怪的，开心懒得反驳，说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之类的。

　　时辰到——

　　阿卡斯尽量放轻脚步，精神高度集中，时刻注意周遭环境的异响。

　　来了。

　　毫不掩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十几个戴面具的人握着刀将两人团团围住，这些人都是异族打扮，却不符合任何一个现存国家的装束。

　　他们的头发绾得很紧，头上没有任何装饰，想必是为了方便行动；这群人都一身紫黑色，后腰处插着一些小玩意儿，很容易看出是迷魂散。

　　阿卡斯咬咬牙，紧皱着眉头，满脸惊恐，厉声呵斥：“谁告诉你们的！”

　　这群人一言不发，也懒得做出回答，二话不说抓起刀就砍向不安的这人。

　　每一刀都下了狠劲，刀刀砍向要害，慢慢地，阿卡斯露出破绽，再加上精力不足，还是脱了力。

　　没办法，阿卡斯背靠树，警惕地盯着这群人，哪怕一个小动作。

　　其中一个正要出手，只听阿卡斯大喊一句：“慢着！”

　　那人不明所以，不过也没耽搁，正欲一刀下去让阿卡斯身首异处。

　　“等等，”罗素缓缓从树后走出，手上还在把玩不知道哪儿摘的野果，“阿卡斯，你想说什么吗？”

　　只要罗素认为自己一定会成功，就不会再顾忌阿卡斯他们，反正是将死之人，听听他的临终遗言也不为过。

　　阿卡斯眼神复杂，看着罗素，语气中满是诧异：“大将军……是叛徒！”

　　罗素嗤笑，不屑地盯着阿卡斯那张不愿相信的脸：“少来这套了阿卡斯，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阿德里王朝的人了，而且，不出意外，你应该也查到了，我同样不是刀疤帝国的人。”

　　闻言，阿卡斯满脸遗憾，长叹一口气：“生活要有神秘感啊大将军，不过您倒没说错。”

　　罗素冷笑一声，只觉得好笑，你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单枪匹马，现在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了还要逞口舌之快。

　　“如果你找了帮手，可以让他出来了，否则当心小命不保。”罗素知道阿卡斯不是这么蠢的人，敢不带士兵，说明有后手。

　　会不会，士兵藏起来了？

　　阿卡斯站直，顺便拍落衣服上的杂草，说：“要不，您猜猜，他会躲在哪儿？”

　　这点在罗素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早早就通知一队死士包围四周。

　　不知道那个帮手有没有这个能力活着来救人呢？

　　嗖——

　　一支箭割断罗素的几绺头发，蹭着一名死士的鞋边插进湿润的土地里。

　　罗素神色大变，几乎一瞬间就握紧拳头，这样的精确度，能做到的人不多，那个，算一个。

　　是伽罗吗？不排除这个可能。

　　居然还敢回来，罗素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刷新一下对伽罗的认知了。

　　“你回来了，这点我倒是没有想到。”罗素勉强镇定，目前为止，至少自己这边的人数是占优势的。

　　还有机会。

　　伽罗冷着脸出现在树旁，蓝色长发大大方方地展露在空气中。

　　伽罗举起左手的弓，右手顺势将箭抵在弦上，缓缓拉开，满弓。

　　箭在弦上，到底要不要发？

　　伽罗迟迟不发箭，罗素无法预判伽罗的下一步动作，也摸不清楚伽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心里没底。

　　罗素吩咐死士做好战斗准备，并分出四个人盯着阿卡斯，又转身对伽罗说：“你凭什么觉得你一个人就能挡我十二死士？”

　　伽罗面不改色，冷哼一声：“不用试探，我不是一个人。”

　　旋即，伽罗放下弓，笑吟吟地看向罗素：“听说你现在是大将军，大将军不妨猜猜，我带了多少人来。”

　　罗素强迫自己冷静，面上风平浪静，也不甘认输：“你如果觉得他无足轻重，我罗素今天被你就地处决也不重要。”

　　“他”当然指的是阿卡斯，伽罗一贯重情重义，罗素不信伽罗能不顾他人安危一意孤行，尤其这还是他曾经的副将。

　　做个选择吧，伽罗。

　　实际上，伽罗根本不用选，因为四个死士根本困不住阿卡斯。

　　“你好像觉得我很弱？”感觉受到侮辱的阿卡斯怒火中烧，把手掰得咔咔作响。

　　嗯哼，不敌是假的，脱力是演的，不安和焦躁都是装的，没想到罗素信得那么快。

　　罗素背腹受敌，几乎陷入绝境。

　　“呃！”一名死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倒地身亡。

　　随即，又是不同方向的死士倒在血泊之中。

　　罗素彻底乱了，敌暗我明，这是盘死棋，救不回来了。

　　“你们想干嘛！”罗素失态地朝伽罗吼叫。

　　伽罗飞速射出一箭，正中罗素左肩，暗红色的血液隐没在深色衣服中，但血腥味的扩散是控制不住的。

　　“不干嘛，就是试试新暗器的威力如何，不过现在看来，威力不错。”伽罗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果忽略眼神中的狠戾，恐怕连行路人也会想揉上一揉这样懵懂天真的少年的头发。

　　暗器？！罗素不由心下一凉，完了，那个“暗器第一”只怕也来了。

　　那么他的暗卫极有可能也来了。

　　这样一来，胜算微乎其微。

　　罗素放弃挣扎，还是朝这一步步为营的局低了头，将自己的命交给伽罗。

　　“要杀要剐随你们便。”罗素仰起脖颈。

　　“说出你知道的一切，你就有机会活下去。”阿卡斯向罗素甩来一个回旋的余地，反正威胁是不可能成功的，罗素这人，硬骨头一个。

　　罗素仰天大笑：“收起你们那正道人士一样同情的目光！也少花心思在我身上套情报！我坚信暗大人，也会追随他一辈子！”

　　说完，罗素将要吞毒，却被突然闪过的黑影救走，死士见罗素已走，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去。

　　“听他刚刚说的‘暗大人’，像是幕后操纵者，回去查查。”伽罗拍拍阿卡斯的肩，手上力度一下比一下重。

　　“伽——罗——你大爷的！谋害本大爷吧！用那么大劲儿生怕砸不死我是吧！真是没心没肺！”

　　阿卡斯拽开伽罗的手，内心因伽罗回来产生的欣慰消失殆尽，总感觉想砍他几刀。

　　“话说，你怎么来了？”虽然早就知道开心准备了人，阿卡斯还是对伽罗的出现表示了惊讶。

　　“在我知道你们打算对罗素动手时，就向宅上卿申请过来协助，毕竟你们从未与罗素正面对峙，应对罗素的手段时可能有些难度。”

　　当时宅上卿一口答应，很爽快，伽罗还稍微有点惊讶来着，本以为这件事会很麻烦，谁想如此顺利。

　　当然，伽罗并不知道宅上卿私下向皇帝请求过，在朝堂上更是舌战群儒，顶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才换来这次机会。

　　伽罗现在可以以自己的身份领兵，但是前提是这次不会失败，这是皇帝亲口对伽罗说的。

　　伽罗虽然疑惑皇帝为什么对自己的宽容度那么大，甚至能与宅上卿相提并论，不过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未深究。

　　“行，回来就好，军营这边我也已经替你打点好了，你看我这么辛苦，下次请爷喝酒呗？”阿卡斯用肩膀上的铁甲撞了一下伽罗。

　　的确，自从阿卡斯到营区，就在费尽心思替伽罗平反，到现在，基本已经处理完毕。

　　这力度实在不算小，伽罗揉了揉被撞到的手臂，最终表示无奈：“好好好，酒你选，钱我付。”

　　阿卡斯满意地点点头，环视四周也没看见其他人就问：“你不会一个人来的吧？”

　　伽罗摇头，也看看周围，没人，似乎已经走了，就说：“小心借了我一点暗卫，任务完成了人就离开了。”

　　四个暗卫，小心全借了，因为小心自己有任务不能来，又担心伽罗一个人整不过罗素，所以让暗卫跟伽罗一起。

　　暗卫们虽然不高兴，当然，最不高兴的也就是邪恶，不过碍于自家老大，还是认认真真完成了任务。

　　伽罗没告诉阿卡斯确切数字，倒不是友情生疏，他视阿卡斯为兄弟，两人在战场出生入死那么久，生疏？不存在的。但是伽罗考虑了一下，外界没几个人知道小心的暗卫，估计是小心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所以伽罗守口如瓶，即便后来面对族中长老和自己的父母时，也只字未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阿卡斯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面容：“没想到啊伽罗，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怎样的人？

　　阿卡斯不说，伽罗很想揍他，不过也就是想想。

　　两人回到营区后，伽罗前往星国营区，找人。

　　伽罗进入一个稍大一些的营帐，没人，于是伽罗坐在一把交椅上等，弓和箭也挂在一根柱子上。

　　不一会儿，人来了。

　　伽罗对来人笑笑，起身放下帐门，顺便瞥一眼帐外。

　　很好，一切如常。

　　伽罗坐在那人身边，开口问：“小心，任务完成得可还顺利？”

　　可有受伤？

　　小心点头，这次的任务难度不大，准确来说，自开战以来，很久没做过这么轻松的事了。

　　“那便好。”伽罗也松口气。

　　当初小心要把四个暗卫都给他时，伽罗拒绝得很干脆，因为小心身边一个暗卫都没有，所以伽罗特意挑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

　　结果伽罗赶路赶了一半才发现四个暗卫都跟着他，又不能把人赶回去，只好带着几个暗卫。

　　即便小心这次连半根头发都没断，还是被把“不爽”写在脸上的邪恶教育了一次。

　　“留多久？”小心问。

　　“直到战事结束。”伽罗回答。

　　正当夕阳，余晖铺洒在营区，融进火焰之中，削去一层轻狂，平添一分奢望，只剩铁甲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