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罗素带领的阿德里军队已经跟星国军队成功会面，正相互拿出虎符确认身份。

　　罗素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即使那人背对着自己，还披着斗篷，罗素也能认出这种熟悉的背影。

　　像极了伽罗。

　　罗素就开口问：“小心将军，敢问那位是……”

　　小心回答：“左将军。”

　　罗素知道星国有左将军之职，便满脸真诚：“能否引荐在下与贵国左将军认识认识？这背影像极了在下的一位故友。”

　　小心虽然不知道罗素到底怀着什么心思，但还是觉得越少人接近伽罗越好，只好撒谎：“左将军性子冷淡，不喜交往。”

　　“这样啊……”罗素若有所思，做出惋惜的样子，“还是无缘啊。”

　　说完，罗素并不收回放在伽罗身上的视线，仍旧细细打量。

　　实在太像了。

　　小心借着放虎符的机会挡住罗素的视线。

　　罗素没办法，只好先放弃，说：“我先带阿德里将士们去扎营。”

　　待罗素离开，小心走到伽罗身边，把视线落到远处的敌城，问：“他是谁？”

　　罗素是阿德里大将军，是此次攻城的援军领导者，也是即将跟他们朝夕相处的决策者，但很明显，小心不是问这个。

　　“他不是善类，千万小心。”

　　伽罗其实也想知道罗素是谁，从头到尾，都是罗素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小心一听就明白了，只怕，伽罗的背井离乡皆源于罗素。

　　小心知道伽罗现在难受，知道伽罗现在难以面对罗素，想轻拍伽罗的背来安抚他。

　　谁知伽罗倒是干脆地拦下小心的手，行着标准的星国军礼，丢下一句“我去探查敌情”，扬长而去。

　　小心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隐隐担心伽罗之后的日子。

　　要是伽罗一直不能和罗素正常相处怎么办……

　　伽罗一拳砸在树干上。

　　他唾骂自己：伽罗啊伽罗，你是阿德里的战神，怎么能因为私人恩怨耽误大事！

　　渐渐地，伽罗冷静下来，无论怎样，都先等这次战事结束，到时候一定要手刃罗素。

　　伽罗平复了情绪，记下城楼布防后悄悄离开，返回军营。

　　营帐内，小心正和罗素等人研究下一步攻城计划，见伽罗掀帐而入，正打算开口，却又见那人转身欲走，料到是罗素的缘故，赶紧喊住：“等等。”

　　在伽罗进来的那一刻，营帐内所有人都知道，若伽罗现在离去，一定会引起罗素的怀疑，伽罗的身份绝不能暴露。

　　伽罗应声停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明明才做了决定，结果还是没控制住，必须想个办法圆场。

　　伽罗正愁着怎么说呢，就听见小心说：“那件事，是我的错，对不起。”

　　小心已经替他圆了这个场。

　　伽罗立即转过身来，保持标准微笑，顺理成章地走到小心身边：“你本就无过，我也没有生气，只是去打探消息。”

　　听到这番对话，众人便打消了刚才的疑惑，心思重新放在制定作战计划上。

　　伽罗在图纸上指指点点，详细地描绘自己记下的东西：“城楼上有两队士兵，分别掌握守城器械和小型兵器，有三人负责命令的传递，星影、月舞并不轻易出现。

　　“城楼下有三队士兵，一队拿盾和矛，一队持箭，两对应该是互相配合，达到攻守兼备的目的；另外这最后一队，则在城门处待命，每人都拿一把刀，仔细看了，手上还戴着袖箭，应该是最后的王牌。

　　“他们警觉性很高，我不能靠近，只能看到这些，不确定城内情况，也不能清楚是否预备了援军。”

　　根据伽罗提供的信息，攻城计划最终确定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罗素回到自己的营帐后叫来自己的亲兵：“查一下星国那个左将军。”

　　亲兵不解：“难道……他不是星国的？”

　　“他多次将要与我对视，都硬生生地转移视线，你说，这能没问题？”突然，罗素神情严肃，轻轻地挪到帐门，听了一会，又走出去，四处张望，最后松了口气，回到营帐。

　　“走了。”罗素说。

　　那人的声音小，本不应该被听见，只可惜遇上罗素这种听力极好的人，还是被发现了，只能仓皇而逃。

　　确认那人走后，罗素这才彻底放心，只是，那人身手不差，又鬼鬼祟祟地偷听，恐怕身份不简单。

　　整个营地，会怀疑自己的，只有小心和那个左将军。

　　传闻小心有暗卫，那么大概率是这个传说中的暗卫了。

　　可笑，这么容易就被发现，这种身手还想攻城？

　　亲兵说起：“是那位的暗卫？”

　　罗素放下帐门，重新坐回木椅：“能在军营随意走动，身手也不凡，想必就是。”

　　确认暗卫走后，罗素便放下心来：“你去查查那个左将军，不论是不是伽罗，都要向我报告。”

　　“是。”

　　而帐外，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只留下因风晃动的阿德里军旗。

　　如传言一样，小心的确培养了暗卫，但，可没说只有一个。

　　另一边，小心的营帐内，小心正安静地坐着，等待暗卫的到来。

　　眨眼间，一个人已经进入营帐，站在小心面前不远处拱手道：“老大。”

　　这人便是四大暗卫之首——邪恶。

　　小心把邪恶扶起来，他清楚邪恶的能力，知道邪恶完成了任务，也不问，就等邪恶汇报。

　　邪恶很熟练，正身后马上陈述：“跟老大想得一样，罗素仍旧怀疑伽罗的身份，并已经派人去查。”

　　“另外，”邪恶想了想，“老大，一定要当心罗素，此人心思极为缜密，并且听力极佳。”

　　另一个暗卫——反叛，疯狂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他能听到我躲在帐外！”

　　邪恶不想理会反叛，又说：“老大，这人不简单，最好不要把他逼急了。”

　　小心陷入了沉思，帐外却传来一阵呼喊：“小心，你现在方便吗？”

　　小心示意两人躲起来，这才回了句“嗯”。

　　“哦，我就是来跟你说个事，”伽罗刚走进营帐，神色就严肃起来，用手示意小心等等，蹲在地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当心，帐内有其他人。”

　　地面的脚印是新的，是从未见过的脚印，加上伽罗知道的人里面没有人的鞋有这样的花纹。

　　所以，有不速之客闯入小心的营帐。

　　小心把手搭在伽罗的肩上，说：“出来吧，他不算别人。”

　　伽罗正疑惑着，就有两人走出，一左一右站在小心身后。

　　伽罗上下打量他们：左边那个高出小心一些，脸上有红纹，眼中充斥着冷漠与杀意——这点与小心很是不同，小心清冷但不至让人心生畏惧，他腰间佩剑，出鞘三分；右边那个更为活泼，总是嘻嘻哈哈的。

　　伽罗多多少少听说过小心培养了暗卫，大胆猜测这两人就是传说中的暗卫。

　　小心让邪恶把天真和古人叫来，打算一同介绍给伽罗。

　　很快，邪恶拖着两人大大方方地走进营帐。

　　还真是拖进来的。

　　天真面朝帐外，双手在空中焦急地摆动，大喊着：“老大！我看不见你了老大！”

　　邪恶满头黑线，手动把天真转过来，然后才走回小心身后。

　　“这是天真，性子单纯。”小心指着天真，告诉伽罗。

　　伽罗礼貌性地笑着点点头，寻思这个是天真，那另一个应该是古人。

　　与邪恶、反叛的侠客装束不同，古人选择了儒者装束，一身长袍显得温文尔雅，头上的纶巾更添诗书气息。

　　不过……这真的可以当暗卫用吗？

　　小心的四个暗卫各有特色，几乎是迥然不同，伽罗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这些人。

　　怎么看都有点不太靠谱啊……

　　古人看了眼伽罗，抚摸着胡须，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反叛一听，立即吹声口哨，拍手叫好：“好诗！好诗！”

　　伽罗知道自己的心思被觉察，惊讶于古人的洞察力，但还是觉得不靠谱：这真的不会被反杀吗……

　　邪恶在一旁抱着胳膊，半睁着眼，整张脸都写着三个字：不耐烦。

　　他知道自家老大跟眼前这个家伙有交情，也知道自家老大打算把他们介绍给伽罗，能接受，但不理解。

　　随便吧，要是这家伙胆敢做对老大不利的事情，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老大，没其他要交代的我们就先走了，这个地方不能待太久。”邪恶扫视一眼，还是像模像样地给小心行了个礼。

　　小心不会计较礼节什么的，也向来不喜欢用繁文缛节束缚他人，所以也没有任何不悦，交给邪恶一个小竹筒就让几人离开了。

　　几人离开后，反叛不理解，自言自语：“老大怎么就把我们告诉伽罗了呢。”

　　邪恶不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愿说。

　　倒是天真，脸上荡起无邪的笑：“我觉得伽罗哥哥挺好的。”

　　古人长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反叛这次没有说“好诗”，他在琢磨这句诗的意思，良久，他抬起头来，故作严肃地看向古人：“什么意思？”

　　邪恶不轻不重一巴掌呼过去：“意思就是，老大和那家伙经历相似，内心有痛处却无人倾诉，导致两人相见恨晚。明白了吧？”

　　反叛似懂非懂，不明白自己忽略了哪里。

　　邪恶知道为什么，但他没说，他相信老大，老大不说，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小心营帐内——

　　“怎么样？”小心转过头去询问伽罗。

　　伽罗眉尾上挑，凝视着小心那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平静的眼睛，有些结巴：“嗯……就是，反正挺有个性的？”

　　小心忍住笑，没有说话，向帐外望去。

　　帐门没关，现已入夜，月上梢头。

　　“在看星星？”伽罗走到小心身边，顺着小心的视线望出去。

　　小心喜欢看星空，这点伽罗很早就发现了。

　　小心只说，星影漾寒沙。

　　伽罗原以为小心喜欢看有星星的点缀的夜幕，结果才知道小心是喜欢有星星映衬的沙场。

　　夜晚的沙场很安静，有星星便不会孤独。

　　想来，小心只是借此暂时忘却那些小情绪罢了。

　　伽罗知道，小心这个年纪，本应在街上与好友邀月共饮，却因为“宅府五公子”的身份早早地舍弃所有情绪，远离家人到边塞统军，即便没有战争，他也要在各国之间穿梭，收集各种情报来维持所谓的“岁月静好”。

　　从小就接受训练的少年受伤无数，怎么打得开心房啊！

　　宅府每个人都不容易，因为“宅府”不过是星国的另一种统治国家的途径罢了，他们自小就被决定了往后的生活轨迹。换句话说，他们的人生属于星国。

　　伽罗很能理解小心，也很心疼他，感觉夜渐微凉，便取来一件斗篷披在小心身上，然后告诉小心：“以后看星星的时候叫上我吧？”

　　小心转过头去，对上伽罗的眼睛，里面不是假惺惺的可怜，却散发着一种说不清的光芒。

　　“嗯。”小心的精神得到前所未有的宽慰与轻松，两人好像没说什么话，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只期望时间能静止在这一瞬。

　　不过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