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今天是伽罗上朝第一天，可惜遇到些有意挑错的人。

　　“陛下，臣有奏：左将军仅凭一个殿试就授左将军一职，恐人心难平。”

　　星国陛下摇摇头：“爱卿多虑了。左将军殿试乃榜首，才能自然不用怀疑，何况左将军是宅爱卿做了担保向寡人举荐的，有什么可担忧的呢？若左将军确不符此官职，寡人给他免了便是。”

　　陛下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明白了。

　　第一，这左将军是光明正大通过了殿试的，而且是榜首，说明此人文韬武略皆为上乘。

　　第二，这左将军是宅上卿看好的，也就意味着，宅府的势力将是他背后的支撑。

　　第三，陛下不是吃素的，如果左将军能力与官位不符，就不是贬谪那么简单了，而是直接免官，半分余地也是不留的。

　　伽罗也明白，“左将军”的权力极大方便了探查亲人的消息，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展现出“左将军”的能力。

　　毕竟没有谁是白痴，拿国家和他赌。

　　“难道除了寡人新授的官，爱卿就没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事要跟寡人说的？”星国陛下俯视着发抖的大臣，周身散发出一种威严。

　　“启禀陛下，阿德里王朝来使，希望同星国一起对刀疤帝国发动反攻。”

　　星国陛下不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爱卿如何看待此事啊？”

　　“臣以为，刀疤帝国野心勃勃，不惜生灵涂炭，伏尸百万，人人得而诛之！”

　　星国陛下仍然回答，反而转过头问伽罗：“左将军呢？也这么想吗？”

　　殿上老将极多，个个都是经历过生死搏斗的人，但陛下不问他们反倒问伽罗，这恐怕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在试探吧！

　　果然还是不放心啊。

　　伽罗依葫芦画瓢地行了礼，然后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回陛下，依臣愚见，不可。”

　　伽罗并不打算等着陛下问他，于是换了一口气就接着说：“刀疤帝国并未侵扰阿德里王朝与星国的任何一方，仅仅是吞并周遭小国，既然没有遭受侵扰，何来‘反攻’一说？出兵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如今师出无名，出兵效果会大打折扣，愿陛下三思。”

　　星国陛下倒是很满意伽罗的回答，轻笑一声：“好一个师出有名，那么，爱卿觉得，怎么才算‘师出有名’呢？”

　　伽罗不慌不忙，仔细回想星国和阿德里王朝曾经跟刀疤帝国发生过的正面冲突。

　　很少，但，还是有的。

　　“回陛下，刀疤帝国跟阿德里王朝相距更近，所以偶有边境的矛盾，恰好半年前阿德里王朝西部边防遭到刀疤帝国偷袭，而这个，成为出师的理由，足矣。”

　　当时是伽罗守边，被偷袭的也正是伽罗，这已经是伽罗能想到的最近的冲突了。

　　有人不同意：“敢问左将军，这下，阿德里王朝是师出有名了，可这件事情，跟星国丝毫无关啊，那么星国的‘师出有名’又从何得知呢？”

　　提问的是个文官，平常负责整理大小案件资料，不能怪他，战场上的事情，他并不太懂。

　　伽罗可不想锋芒毕露，刚上朝就树敌无数，就只能微笑着耐心地跟他解释，星国是阿德里王朝的盟友，其中一个出手了，另一个也得出手，这是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囚笼。

　　陛下觉得好，就依着伽罗的法子，让人去给使者传了信，打算半月后出师。

　　摸底的目的已经达成，大战也一触即发，星国陛下见没有其他事情汇报，挥挥手，让人宣布退朝了。

　　阿德里王朝的来使接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回了阿德里王朝，把密函呈递给皇帝。

　　阿德里王朝的陛下读了密函后，取出书信，扔进油灯，直到看着它燃烧殆尽。

　　陛下一脸严肃，叫来罗素。

　　罗素瞥到灯盏内不应存在的灰烬，猜测是星国的来信，随即恢复常态，恭敬地询问：“陛下，您找我。”

　　陛下此刻正身着寝衣，身上也并未佩剑，竟直接转过身去，回答说：“嗯，星国不仅答应了出师，而且为出师找到了很好的理由，一个月后出手。”

　　罗素默默地记下：一个月，出师。

　　接着罗素抬头，问道：“陛下若无其他事情，臣就告退了。”

　　陛下侧过脸来，点点头，待罗素离开寝宫，陛下才叫来侍女清理灯盏内残余的灰烬。

　　只是罗素没有察觉陛下让他看见灯盏的刻意。

　　陛下看向罗素离开的方向：“果然是条大鱼。”回想起信件的内容，他微微笑了笑，还真像伽罗的法子。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陛下敲了一下床榻，一个身着暗紫色长袍、一只眼睛被前发遮住的中年男性就出现在陛下面前。

　　男子微微弯腰行礼：“陛下。”

　　陛下点点头，扶起男子：“多礼了，瞬灵，这次你能来帮孤，孤很高兴。”

　　被称为“瞬灵”的男子只是说：“陛下言重了，贝丝是在下的同门，同门有难，门派没有不帮的道理。”

　　陛下也知道瞬灵来这里的缘由，但瞬灵是大陆上最强的门派的长老之一，即便他再无礼，陛下也拿他没办法，何况瞬灵从来不为权势屈服。

　　只是有个事，陛下要确认一下：“孤听闻门主近日突然离去，说去远方云游，可否告知其中缘由？”

　　结果证实了他的预料。

　　瞬灵告诉他：“门主离去，确有此事，但涉及门派内务，恕在下不能告知。”

　　门主关心，向来以民生为重，隔壁东家出了老鼠他都可以去抓，更何况是现在剑拔弩张的局势，他绝不可能在这个关头离开云游。如果不是所谓的“云游”，又不愿意透露真实去向，那就只能说明：

　　关心很有可能隐姓埋名到了任何一个地方处理着一切。

　　想到这里，陛下就松了一口气，如果有关心加入的话，成功的几率就大了一半。

　　“还有一件事，陛下对罗素，不会看不出来心怀鬼胎吧，”说起罗素，瞬灵的脸色立即变得阴沉。因为罗素，伽罗被迫背上千古骂名，被迫远走他乡。

　　谁料陛下反而一摊手，笑得轻松：“谁知道呢。”

　　陛下不是瞎子，他能成为陛下靠的是实力不是人情，罗素一定潜伏了很久，一点一点从无名小卒成为如今的大将军，只可惜，沉潜了那么久都没暴露，却在伽罗“叛变”这一事上显得过于积极。

　　瞬灵微愠：“陛下最好把握好尺寸，当心伽罗真的叛变了。”

　　陛下却像是不在意似的：“年轻人，吃点苦磨砺一下意志，不然以后怎么接手国事。”

　　瞬灵带着怒火就离开了。

　　陛下什么都知道，知道伽罗在星国，也知道伽罗成了星国的大臣，只是不打算插手而已。

　　反正宅上卿什么都会处理好的。

　　毕竟伽罗太年轻了，不切身遭受一次，以后怎么对付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罗素……

　　一个小角色罢了，不足为患。

　　而另一边，星国陛下寝宫——

　　一帝一臣面对面下着棋，不时攀谈几句。

　　星国陛下语气中似有戏谑：“爱卿，今日在朝堂之上寡人可打下包票了，你说，寡人会失望吗？”

　　宅上卿倒是很无奈：“陛下分明是把臣推向风口浪尖，又担心什么呢？”

　　若是旁人这么跟陛下说话，恐怕早就被治罪了，但这是宅上卿，是太子相父，是星国上卿，是从小跟陛下长大的伙伴，也是陛下的心腹。

　　闻言，星国陛下只是笑笑，对于宅上卿的“越界”之言未曾显露半分愠色，随即说：“爱卿可别让孤失望啊，大战在即，孤不允许半分差错。”

　　宅上卿落子，并不正面回答星国陛下的问题：“陛下，臣，赢了。”

　　星国陛下放下手中将落的棋子：“有爱卿这句话，孤就放心了。”

　　当晚，伽罗经过小心的院子，见小心正在练习，笑着叩了叩门，问道：“殿下，在下可以进来吗？”

　　小心闻声而止，点点头，看着伽罗。

　　因为药效已经过去，所以伽罗的头发和瞳色都呈现出原来的样子，在柔和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殿下在练功？”伽罗问。

　　小心叹了口气：“嗯，但总是差强人意。”

　　“殿下如果不介意，在下可以陪练，之前家父……家父也是这样陪在下练的。”提及伽奥，伽罗声音突然停顿，但很快就接上了，完美地掩饰了眼神中的低落。

　　小心举起剑：“荣幸之至。”

　　一黑一蓝两个身影在树下飞速移动，金属的碰撞偶尔击落树上的桂花，可以说是，暗香盈袖。

　　打完了，两个人都略带疲惫地坐下，小心起身，为伽罗披上一件披风，然后又坐在伽罗身边不远处。

　　小心伸手递给伽罗一块令牌。

　　看着刻有“战神”字样的令牌，伽罗问：“你在哪……”

　　小心难得地露出笑容：“这永远是你的荣耀。”

　　这是小心前两天在一个角落捡到的，知道可能是伽罗不小心弄丢的，就顺手帮他收捡起来，本想还给他，可这两天伽罗太忙了，所以一直拖延到了今天。

　　这是伽罗的荣耀，也是伽罗的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