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完)

荑光也终于明白了父亲的选择，他殉的不是君。

而是自己的道。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江边柳树青青，她却没有可与之告别的人。

“西施姑娘，能借一步说话吗？”

勾践终是不甘，那日窗外惊鸿一眼时时刻刻浮现在他眼前，甚至生了想把她留下的心思，就算被王后用仇恨点醒，可临到登船，他还是忍不住。

忍不住想再见她一面。

此去凶险万分，日后还能否相见未能可知。

也算了了心中最后一点执念。

王后没有拦，箭在弦上，就算他反悔亦无用。

她心里不是不失望，美人计是他提出，他也常说尤物宜人，可却反被自己的美人计所宜，险些忘了大业。

荑光莲步轻移，往边上走了几步，见他让人端了酒水。

“此去九死一生，越国存亡便托付给姑娘了。”

“寡人敬你一杯！”

宫娥侍立在旁，荑光拿起了上面的一杯酒。

纤细的手指白皙如玉，揭开了面上的面纱，抬袖掩唇，一饮而尽。

“多谢大王。”

时间仿佛停滞了。

她不常笑，眉目间似笼着轻愁，朦胧似雾，可她笑了，万物都失了颜色。

王后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勾践视线，“快走吧！”

“拜别大王，王后。”

她低身福了福，转身搭着范蠡的手上了船，江边风大，扬起披风一角，一身红也似月般清冷，像是要随风而去。

“西施姑娘！”

勾践顺着江岸跑了几步，急切的模样让王后皱眉。

“大王！！”

她又是失望又是庆幸，语气凌厉，“大王忘记在先王面前发过的誓了吗？”

一句话把他的脚定在了原地，络腮胡下的脸色几番变化，最终阴沉下来，狠狠一甩袖，路过王后时眼光也没给。

“回草庐！”

“是！”

江边又恢复了宁静，岸边杨柳依依，江面广阔无垠。

……

大船行了数日，还有一日就要进入吴国了。

荑光走到了甲板上，抬头看漫天星光落入海面，星星多的时候月亮似乎也暗淡了，她看的出神，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十三颗星星连成直线，几百年难得一见。”

范蠡不仅是能臣，谋臣，医卜星象也是无所不通，他早发现了今晚天象的异常，眼皮不知怎么的直跳。

尤其在看她抬头望星的时候，不安到了极致。

“明日就要到吴国了，表妹还是进去休息吧！”

“我再看一会儿。”

荑光淡淡开口，纤细柔婉的背影仿若遗世独立。

清冷飘渺。

范蠡心头直跳，攥紧手心，“江面风大，还是……”

话还没说完，幽暗深邃的夜幕中，十三颗星辰排成一条直线，星光汇聚，刹那间亮如白昼，刺的人睁不开眼。

船上的人惊恐不已，瑟瑟发抖跪下，不住磕头。

“天神显灵了！天神显灵了，天神饶命！”

“天神恕罪！”

“天神……”

杂乱惊慌的声音回荡在船上，范蠡忍着双眼的疼痛放下手，一抬头却发现那抹纤细柔弱的身影凭空消失了。

范蠡双眼通红，踉跄着扑向船舷，嘶声大喊。

“荑光！！！”

……

那夜天降异象，震动了整个天下，众说纷纭。

所有人都看见一道光从天而降，落入了大江，无数人为之疯狂，前来寻仙，以求长生，无人注意到那晚，一个女子在同一时间消失了。

长生！

多少君王为之热血疯狂，丧失理智的字眼。

以前明知虚无缥缈依然苦苦追求，何况这般真切的神迹，各国目光都落到了这条大江，恰好这条大江位于吴越两国之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朝烽烟起，战火席卷了天下，漩涡中心的吴越化为了历史尘埃。

一个陌生的名字从战火中进入了诸侯国视线。

秦。

……

许多年后，战争平息，一个传说流传天下。

传说越国苎萝有一绝代美人，名为西施，倾国倾城，容颜之盛可令日月无光，山河失色，仙神亦为之颠倒，是以特降下星光接引，但求时时相伴。

说着信誓旦旦，更有人指天发誓言亲眼所见。

有人半信半疑，前去寻访，发现果真有这样一人。

后机缘巧合之下在越国旧宫发现了一卷被珍藏在君王寝宫的画像，那人好奇展开，惊为天人，自那以后便神神叨叨，独自关在屋里对着一张画像茶饭不思，失魂落魄。

他的家人以为他中邪，请了宫中大巫前来驱邪。

在制住他后拿走了画像。

所有人小心谨慎打开了这副画，后齐齐失了声。

江畔绿柳新枝，一个女子身着一席红衣，于船上回望，清风掀起她耳畔的发丝，掠过精致的眉眼，似仙山云雾，若水月镜花。

画的下角落了两个字，以及一个朱红印鉴。

越国镇国玉宝。

传言被证实，西施这个名字，遂载入史家笔下。

……

明朝洪武二十五年

懿文太子薨逝，深夜，天降星光，落入了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