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6

岁岁没有等多久，周秉昆按时回来了，不过今天的他好像有些奇怪。

他在伤心？气愤？

岁岁嚼着嘴里咸香可口的腊肉，从和她脸差不多大的碗里抬起头，看向对面神色恍惚的人。

连周母也发现了他今天的异常，担心的放下了筷子。

“昆啊，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累着了？”

“没！”

周秉昆回过神连忙摇头，低头刨了一大口饭。

孩子长大自己的秘密了，周母也不好多问，给他夹了一块肉，紧接着给岁岁也夹了一块。

“妈吃！”

岁岁雪白的小手稳稳捏着筷子，把肉又给夹了回去。

她看得清楚，今晚上周母一块肉也没夹过，只是吃着那腌萝卜，她从来都是这样，岁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酸涩。

以前从没有这种感觉，这两年属于她自己的情绪好像多了。

周母看着碗里的肉，眼里闪过了一丝水光。

“妈不爱吃，岁岁吃。”

“妈不吃我也不吃了！”

岁岁哼了一声，立刻放下了筷子，周秉昆也夹了一块肉到周母碗里，露出了笑容。

“岁岁说的对，妈吃，多吃点。”

“唉，妈吃……”

周母喉咙一哽，眨了眨眼低下头把那片薄薄的肉夹进嘴里。

今年的腊肉好像格外的香……

“妈吃这个……”

“还有这个，这个……”

“多吃一点！”

“好好好，妈吃，你们也吃……”

……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冷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雪，早上路上都结冰了。

岁岁踩着小棉鞋小心的走在院子里，小手抓着书包带子，外面周秉昆已经骑车等在那里了。

白雪厚厚的堆在破旧的房顶，院墙，白茫茫中透着灰，屋檐下挂起一条条冰棱，一行整齐的小脚印落在还没来得及扫的雪地上。

岁岁正在仔仔细细的走路，突然被人提了起来。

“你这路走的，连蜗牛的速度都比不上。”

“三哥！”

岁岁一阵惊呼，她的瞳仁又黑又大，水汪汪的像浸在银河里，睫毛又卷又翘，皮肤雪白，围在圈着绒毛的红帽子里，好看的像天上的小仙女似的。

周秉昆就爱逗她，看她炸毛，就跟那小奶猫似的伸爪子。

“坐好了，我们这就出发了。”

岁岁一听，下意识伸出小胳膊抓紧他的衣服。

“三哥慢点！”

“昆啊，慢点，路上小心！”

“知道了……”

周母的声音消失在了空气中，周秉昆蹬着自行车拐过了巷子口。

这车一骑起来，冷风呼呼的吹，窄小的巷子里东弯西拐，岁岁把小脑袋低住，用厚帽子挡风。

光字片这一代有五条街，仁义礼智信，这里最初只是流民落脚的地方，那时候没有什么钱，建房子的材料就地取材，建的简陋。

这一片的孩子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一路走来不少人打招呼。

“昆儿，又送妹妹去上学啊！”

“咱岁岁妹妹可真是越长越好看了，瞧这小模样……”

“路上小心点啊……”

……

大家都很热情，周秉昆也不厌其烦的应着。

一路上也遇见不少挎着书包的孩子，这两天考试完就放寒假了，不管学习成绩好坏，一个个都带着笑。

不过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去学校，只有岁岁是个特例，天天风雨无阻被哥哥骑着自行车接送。

车子骑出了巷子，巷口角落里转出来两个人。

“他就是强子之前一个厂里的人，他后座是他妹妹吧？”

“应该是。”

“走吧！”

两个人看了一眼周秉昆消失的方向，离开了光字片。

雪混着巷子里的泥土，两行脚印在杂乱的脚印中毫不起眼，只能隐约可见其中一行一深一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