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犯罪 五

快，再快一点。

白色平底鞋在楼梯上踏出急促的频率。

咣当。罗莎差点把办公区的玻璃门撞飞。

与此同时，手表“滴滴”响起。

还好没迟到，罗莎舒了一口气。无数目光都向聚光灯一样投向她，她露出抱歉的笑，在一片拥挤中努力前往自己的工位。

真是奇怪，他们那种……怜悯又恼人的表情。

罗莎拉开椅子坐下。各种文件铺天盖地般占领着她那小的可怜的桌面，最顶部一份印着苏格兰场大红章，格外醒目。

她抓过来。关于蓄意谋杀John·Waston一案的立案报告，底下是一堆官话和调查结果。

发现爸爸中弹后，她就向雷斯垂德提请备案。但很显然，苏格兰场所谓“精英”部队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弹道分析证实，子弹来自一把损毁严重的狙击枪。枪上只有夏洛克·福尔摩斯和一位普通希腊职员的指纹，后者同样死于枪伤，现场再也勘探不出第四个人的踪迹。不难推测，那个黑衣男子在隐蔽处击中了军医，然后和夏洛克搏斗许久，最后侦探在狂怒中用自己的左轮手枪将他击毙。这些罗莎早就从麦考夫送来的调查报告中推理出来了。

她胡乱翻着报告，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整个大脑全被标题上深色加粗的“John·Waston”的充盈着。

好不容易才调整心情来上班，怎么能这样！？她干脆合上报告，扔在一边。

突然，电话铃声炸响。雷斯垂德盯着座机屏幕，拿起话筒。

整个办公室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探长。

因为那台属于探长的座机几乎濒临退休，一旦它开始勤奋工作，就意味着山雨欲来了。

啪。放下话筒，雷斯垂德凝重的表情已经足够向他的手下解释一切。

“17车连环相撞，滑铁卢桥，启动应对突发重大事件B计划，你们肯定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要快！！！”

警笛拉响，顿时苏格兰场陷入一片有序的混乱。罗莎从文件堆里扯出笔记本和笔，小跑着追上雷斯垂德。

“Greg！”

探长放缓脚步，猛然回头，略显诧异。

“……啊，Roise，你要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按照应对突发重大事件B计划的条例，我应该是您的陪同笔录人员。”

“呃……我本来不想让你去的…我的意思是，你才休了半个月的假，不适合投入这种工作。”

“左脑负责思考，右脑负责感情，互不干涉。还有，不要对我表示同情，谢谢你，Greg。”罗莎有些生气。

雷斯垂德被怼得语塞：“可是……”但他刚迈出警局大门，注意力立马就落在那架不合时易出现的直升机上。

“ Damn it！只能挑个更好的时间吗！？”

雷斯垂德极其无奈地冲迎面走来的西装大汉吼道，罗莎认出他就是上次拜访警局的那位。

“只能带一个。”麦考夫的秘书完全无视探长的愤怒，伸手递来两副耳机

雷斯垂德环顾四周，罗莎殷切的眼神灼得他脸红：“唉，那好吧……”

几分钟后，他们站在一栋大厦的楼顶停机坪上，接受安检。

“这是哪里？”罗莎看着秘书像手捧核弹般对待自己的手表。

“W·M联合制枪公司总部。”

“为什么要做安检？”

“防止不必要的麻烦。”

“那我们去见谁……？”

“首相先生。”秘书收起门禁卡：“请，雷斯垂德先生和华生小姐。”

一个极为宽敞但空旷得可怕的房间，整面墙上陈列着琳琅满目的枪，仿佛一张色彩斑斓的诡异画卷。在房间尽头摆放着实木办公桌，四张真皮沙发成两列放置在桌前。

“谢天谢地，苏格兰场总算有活人来了。你好，雷斯垂德探长。”有位穿便装的男子急匆匆地同雷斯垂德握手。

罗莎很快认出了首相，他看起来比电视上要憔悴苍老许多。

“您好，首相先生，很荣幸为您效劳。”雷斯垂德陪着笑脸：“您一定有非常紧急的事情相告。”

“没错，麦考夫说你可以帮助我并且完全保密。这件事要是败露出去，恐怕整个英国都将崩溃，坐下说吧。”

他们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 W·M联合制枪公司作为本国最大的武器垄断公司，商品流通范围几乎扩展到整个西欧。一年以前，董事长威廉·莫里斯同某些盟国签署了一项协议，他们计划在北爱尔兰合作建造地下军事研究所，来研发核武器级别的新型枪械。

今天早晨莫里斯来电告诉我工程即将动工，需要我在协议上签名并提供签署令。我接到电话后很快就到了公司总部，但莫里斯一直没有出现，我便要求和他的私人秘书一同去保险室中取文件，可是它竟然不见了！探长，它彻底消失了！！！”

首相有些抓狂，浓眉紧蹙，眼中有无限的恐惧。

“它肯定是被某些反动分子偷走了，一旦有人把它公之于众，英国政府就会被指控谋反不扩散和武器条约，随之而来的是公众信誉下降，武器滞销，大盘股市狂跌……God，经济危机与政治危机双重打击，大英政府怎么承受得住！”他把头埋进大手里，万分懊恼。

雷斯垂德脸色更加严峻，沉吟许久，他看向首相：“我会派苏格兰场最优秀的侦探队伍来处理这个案子，您可以亲自对他们做保密工作。”

“什么？…不，不，我想拜托你请Sherlock·Holmes来办案，虽然我没有深入了解他，但前任首相和诸多众臣都认为全英国只有他能侦破这类案件。”

“呃……他已经今年没有再接过大案了，基本上退出了刑侦界。而且……他最近状态非常糟糕。”雷斯垂德十分为难。

首相眼中希望的微光霎那熄灭了：“……Well，真是遗憾。你能保证苏格兰场的团队能够在信息泄露前追回文件吗？”

“这……请原谅，首相先生。我不能。”

“难道大不列颠就没有像Sherlock·Holmes一样在真正危急关头能力挽狂澜的神探了吗！？”

“我。”

声音很小却有磐石般的重量。

首相惊奇的找寻声音的来源。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全然无视了跟随雷斯垂德进来的女孩——她的目光中映射出与脸上残存稚气极不相符的犀利。

“苏格兰场什么时候允许招收童工了？你这个年纪应该在某些高等学府埋头赶论文吧。”

“我认为我已经学完了作为一名侦探所必须的课程，先生。”

“我不相信。”

“我可以看出您今天早晨很匆忙，因为对于一个重视仪表的男人来说，不会任由星期日刚做好焗油的头发沾上剃须泡。嘴角残留早餐拿铁与培根的痕迹。您近期睡眠质量不佳，深睡较短，眼睑的间歇性颤抖说明您经常处于压力焦虑之下，我猜大概率是因为通货膨胀率超过10%和威尔士爆发的千人抗议。哦，您不久前——不会超过三天，穿着同样的套装去白金汉宫与内阁首铺面谈，还顺便看望了女王。女王很高兴 邀请您喝茶。然后抱出她的两只短毛柯基。尽管您不喜欢狗，但您还是勉强陪他们玩了一会。您黑色绒裤上的狗毛告诉我这两个小家伙养尊处优，身体强健，而且在全英国再也找不出被他们血统更纯正的宠物了。

您吸DAVIDDFF牌烟草——即使男士古龙香水也无法掩盖它品质上层的气味。您手上有两枚戒指——其中一枚显示你与夫人有十年以上的婚史，关系还算融洽。另一枚则说明您的小儿子很调皮好动，您经常带着这枚戒指陪孩子，以至于蓝宝石表面布满玩具卡车之类塑料制品的划痕，在阳光的折射下十分显眼。最后您性格中存在自命清高的成分。这对一个国家领导人来说足以致命。所以我们的首相才会授予大英政府的权利给个没有政治地位的商人，去贸然签署一个什么危机的协议。我认为这些足够了，先生。”

罗莎满意地注视着首相的脸由白变红再变白，嘴角上扬。

一片沉寂，首相呆若木鸡地盯着罗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来。

“你……真的是太无礼，太荒谬了！！！这不可能……”他竭力控制自己不失态，但吼声还是不由自主的窜了出来。

“我已经向您证明了我的能力，先生！”罗莎不甘示弱。

“冷静一点，首相先生。选择Rosamund·Waston是个现在看来最优的决定。”自动门又被开启，麦考夫出现在门口，他看见房间内的景象，忍俊不禁。

“她是谁！？”

“Rosamund·Waston。”麦考夫玩弄着黑伞走近。

“我不可能把国家重案交给一个刚刚成年的侦探！”

“因为她是Rosamund·Waston，好吧，我换个说法。因为她是Sherlock·Holmes唯一，最得意，最成功的学生。她刚刚出色的表现也是对她在221B近18年训练和学习的完美诠释。”

“……”首相犹豫了。

“先生，如果您仍举棋不定，我可以用职权甚至性命为这个我们见证成长的小侦探做担保，她会完成任务。如果您认为她经验不足，我可以协助她并予以指导，必要时刻将案子转交给Sherlock·Holmes。您要知道，我不会拿国家安危开玩笑的。”麦考夫语气中流露出一种很难不让人信服的威严。

首相久久地打量着麦考夫和罗莎，手掌握住又飞快松开。

“最多七天，Mycroft，我想你有权衡利弊的眼光。”首相意味深长的喃喃道。随后从众人面前穿过，径直离开了。

待首相消失在视线中，罗莎转身握住麦考夫的手，满脸兴奋：“谢谢你，麦考福叔叔，我的生活终于不再无聊了！”

“你肯定缺一个案子，Roise，好好享受推理盛宴和鲜花名誉吧。有什么困难记得来，俱乐部找我或者……Sherlock。”麦考夫微笑着。

“探长，你们该去滑铁卢桥看看了，苏格兰场的办事效率真的有待提高。”麦考夫随即看向雷斯垂德。

“要是你多借几架直升机给警局，说不定会快一点……”雷斯垂德小声嘟囔着，带着罗莎快步小跑出了房间。

机械轰鸣声中，自动门再次闭合。笑容倏忽从麦考夫嘴角消散殆尽。他凝望向远方，双眸向马里亚纳海沟般深不可测。

“提高Rosamund·Waston和Sherlock·Holmes的监视等级至三级。”他对秘书说，低头若有所思的打量指尖转动的黑色。

是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