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与疯狂

（二十七）

到了真该吃饭的时候了，他们随便找了家餐厅。

饭吃一半，汤姆忽然感应到什么，让她在这儿等会儿，他付了钱就走了。她和汤米面面相觑，继续吃饭。

服务员收走了餐具，她带着汤米坐到休息区等汤姆，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傍晚，夕阳柔和红亮的光从窗外溢进来。看汤米等得无聊，她也挺无聊的，于是两个人一商量去附近转转，反正她有戒指可以直接联系汤姆，不怕他找不到他们。

走出去，看着陌生的街道，她想了想，拉着汤米慢慢地沿着大路走，一路上看到什么感兴趣的店就进去逛逛，她没带钱，也只能一饱眼福了。在路牙走着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穿黑袍兜帽的人，遮掩着脸和身形，甚至看不清性别。擦肩而过时，她被那人忽然拽住了手，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低沉诡异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美丽的女士，你愿意和我一度春风吗？”

……这有些惊悚的搭讪啊。她使劲挣脱不过，急急大声叫道：“不！你放开我！”

路上三三两两地走着几个人，见了这一幕竟然连反应都没有，或者说有反应，该往这个方向走的人避向了别的方向，还有的人站在原地往这边望。汤米在一边怒瞪男人，上前扒拉他紧紧禁锢住她的手，男人惊呼一声，疑惑地看着空气：“什么东西？”

他有点警惕地看了看她，见她真是个普通的麻瓜，就拽着她拽到了一旁的小巷。汤米对他拳打脚踢，可是小孩子力气太小，反被他另一只手拽住了。兜帽微微向下俯身，看着空无一物的面前，可是手里确实拽着什么小孩的手。

他还一手拽着她不松手，问：“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看不到？”

她连连摇头，大声慌乱地道：“你放开我，不然，不然我喊人了啊！”

兜帽男呵呵笑着，自顾自地说：“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都带回去吧。宝贝儿，你也跟我回去。”

他往她身前一贴，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笑道：“你真香啊，美人。”

“汤姆！——”她看他真想带她走，急急地尖声呼唤一声。在兜帽男“不自量力”的嘲讽声中，一个身影忽然在她身旁出现，一出手就狠狠打掉了兜帽男扯住她的手。

“钻心剜骨！”在兜帽男惊恐的眼里，汤姆魔杖直直指着他，迅速而冰冷地念出不可饶恕咒。

他猝不及防地中招了，倒在地上连连翻滚，痛苦尖叫着。“啊！——你是……什么人……饶命……”叫到最后，他甚至往她的方向不断以头磕地。

她吓得连连后退，但是后面就是墙，她靠着墙试图压抑住自己猛烈地呼吸。汤姆就在她身旁，她却不敢转过去一眼，强烈鲜明的血腥味冲击着她鼻端，余光看到他侧脸有几道血迹，他刚才去干什么了……

汤姆制服了那人，就看都看不看一眼，转身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幽深黑眸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问：“他刚才就是用左手抓了你的手腕吗？”

她有些心惊地点点头。汤姆就头也不转地向后一挥魔杖，随着兜帽男又一声尖叫，他的左手竟然齐腕掉下。……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还瞪的大大的，直愣愣地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

汤姆继续施着钻心剜骨，还盯着她，轻声问：“他还碰了你哪里？”

她连连摇头，一时惊骇得失言。

汤姆看着她极度害怕的神情，不为所动，魔杖还在施着这场不见血的酷刑。听她好不容易从嗓子里挤出颤抖的两句：“……他，他快死了，停下来吧……”他禁不住笑了起来，空出来的手抬起来抱住她的腰，道：“让他死。”

她的眼不知不觉蓄满泪水，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哭？他明明罪有应得……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这么残忍？为什么我这么害怕？为什么我控不住我身体的颤抖，为什么我不敢去看旁边这个人？

“母亲，你为什么哭？”汤姆也疑惑地问，他一只手紧紧揽着她的腰，下巴挨着她的头发，蹭了蹭，亲昵地哄她：“母亲，我在给你报仇呢，你应该开心一点，别害怕啊。”

她始终不敢去直视旁边人，只自顾自地怔怔落泪，盯着地上翻滚尖叫的兜帽男，此时兜帽男已经把兜帽蹭开了，露出一张苍白虚弱的脸，狰狞着。他又向她这个方向猛烈磕头，尖声道：“放过我……饶命啊……我错了……啊……”

她终于抬头看向身边挨她很近的人，他凌厉的下颌线看起来冷酷又无情，一双深沉的黑眼染着大片血色，正望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见她看向他，他嘴角一挑，勾起一个淡淡的笑，问：“母亲要给他求情？”

她默默点头。

“这次不行……”他看似沉静又乖顺地回答她，却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压抑下了什么呼之欲出的情绪，继续对她笑道，“这次他必须死。”

她看着如猛兽出笼的孩子，心惊胆跳，竟然说不出话来。那双染着血色的眼睛仿佛往外渗血，诡异深邃，其中冷峻、狂暴、杀意都竭力被收敛着，可仍然渗漏了一些出来，让她颤颤巍巍，几乎想要逃离这样的目光。他的脸上血迹斑斑，可是没有伤口，可见血都是别人的。他刚杀了人过来……她愣愣地出神。

汤姆欣赏够了兜帽男的尖叫，魔杖一指，阿瓦达给了那生不如死的人一个利落的死亡。他把魔杖收起来，两只手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挨着她的头顶，让她被迫听着那猛烈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像他此时，极具侵略性。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她鼻尖，让她一阵眩晕。两个人相拥片刻，最后他好像终于冷静下来了，才温声问她：“刚才吓到你了吗，母亲？”

“……嗯。”她小声回应着，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放开我吧……”

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刺鼻又可怕，一想到这可能是从某个尸体上飙出来的血，她就有点想吐。

汤姆似乎终于意识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暴露了他刚才去做的事，于是默默地放开了她，盯着她的眼睛沉默。血色在他眼里蕴藉翻动，不减反增。

他看起来不打算解释他刚才去做什么了，她想。那她该问吗？她一片混乱，恐惧惊悚还回荡在心里。可是看看地上的尸体，她又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安心感，或许，她不该太过苛责他，毕竟他是为了保护她……但是……他是不是太偏激了？……他刚才去杀人了，一定是，为什么？……他绝对不止今天杀人，她向来知道，也不愿去细思……可是，他杀了那么多人，他们不会都是该死，以她对原著伏地魔的了解，他杀的无辜的人也白骨如山……汤姆也是这样吗……

泪滴正挂在她脸边，被他一抬手抹掉了。

（二十八）

“不要哭了。”他用一种无奈地口吻对她说。

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流泪。为什么，她到底为什么要哭？

一只小手忽然塞进她手里，她低头一看，汤米正担忧地仰脸看她道：“母亲，别害怕，我们都陪着你，保护你。”

汤姆还带着血色的眼眸冷冷地盯着汤米，低声道：“哦，我都忘了你这么个小家伙了。”

汤米看着连腰都不弯一点的高高在上地对他说话的男人，忍不住心生怯意。“母亲遭遇危险时，你为什么不保护她？”高大男人沉声质问他，嗓音压着暴躁。

“我……我……”他嗫嚅着，仰着脸，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汤姆，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来。

汤姆向来对他没什么耐心，勾起一个无情的微笑，道：“你忘了你本身的功能，小孩当多了，你真以为自己是该被保护的小孩？！”

汤姆站到他面前，竟然一伸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掐着悬空贴着墙，他的小腿无助地胡乱蹬着，小脸憋的通红。她心惊肉跳，赶紧拍着汤姆的胳膊，尖声道：“汤姆你做什么！放开他！”

看汤姆面无表情，还钳制着汤米，她心痛如绞，苦苦哀求道：“放过汤米吧，他还只是个孩子，他已经尽他最大的努力帮我了……而且最后你不是来了吗？我没事了，我真没事了，汤姆你冷静点！放开他啊！”

她说到最后，号啕大哭起来，还使劲拍打汤姆的胳膊。

汤姆冷眼看汤米快窒息的痛苦模样，竟然还笑着说：“放心，母亲，他不会死，你和他待的时间太长，都忘了他不是人了。”

她无助地摇晃他的胳膊，似乎竭力想让他冷静下来。

他微晃晃脖子，平淡地道：“我很冷静，母亲。只是你还不知道这小东西还有一个保护的功能，他在你遇到危险时可以自爆，带着十米之内除你之外的全部人死亡。很显然，这次他没有尽到他的职责。”

“可是，”她大哭着道，“我真的把他当我的孩子，我视他如你，而他也真的把我当母亲！我不需要一个保护工具，我只需要他当我的孩子！”

汤米艰难地挤出两句极小声的呼唤：“母亲……母亲……”

汤姆有些无趣地看着这一出闹剧，对她的崩溃似乎也不太在意了，继续冷笑道：“母亲，你真的喜欢这种东西，我可以给你做十个，没必要可惜。”

“那么，我可以留你继续在母亲身边，但是下次她再遇到危险时，不是你主动自爆保护她，就是我把你弄死。”他低声说，看着汤米红涨的脸，忽而哈哈笑了起来，手一松，汤米随之摔到地上。

她匆匆扑过去，把汤米扶起来，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汤姆的黑眸已经完全变血眼，疯狂偏执在他眼里尽显无余。他转身看着巷子外，背后的哭声凄厉又无助，一声一声打在他心头，痛得他麻木。他又哈哈笑了起来，引得路过巷口的人往里看。

他一伸魔杖，那几个路人就忽然一脸茫然地像被什么击中，往后翻倒在地。

杀了他们……不行，母亲还在……母亲已经知道他做的事了……让她再目睹一场杀人，她会崩溃的……他好烦啊……好烦啊……

他慢慢地抱住自己的头，晃了晃，仿佛把什么糟糕的想法强制晃了出去。出去吧……回家吧……回家了，一切都会好的……母亲会原谅他的……

他缓缓转身，看着还在相拥哭泣的两个人，语气几近温柔地说：“我们回家吧。”

同样脑子慌乱迷茫的她闻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拉着汤米也起来了，她直面着汤姆。此时将近夜色，夕阳都黯淡下来，微光打进她水光粼粼的眼里，茫然与哀伤刺痛了他心头。

“回家吧。”她也轻轻地说，像是怕惊醒什么，又像是怕展露什么。

汤姆把他们送回家，直接又离开了。她和汤米缩在沙发上盖着毛毯，电视机被艾娜打开，发出嘈杂的声音。他们愣愣出神，不约而同地回忆着今天的一幕幕。深深的沉默，窒息的沉默。

“……母亲，对不起。”汤米忽然出声。

她缓缓摇头，道：“你有什么错值得道歉呢？倒是该怪我，平白牵连了你……”

汤米逃避似的往她怀里躲，埋进她胸前闷声说：“……是我的错，那个人教训得对……我被创造之初，就被告知我的作用了……可是今天，我却可耻地害怕了……母亲……”说到最后，他甚至带上了哭腔。

她听着听着就哭了，像被什么一击即溃，哭着抱住他说：“……不，你不该有这个作用，你可以只是我的孩子……我永远是你的母亲，母亲是不需要孩子以自爆为代价保护自己的……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我才真的要崩溃了，你知不知道！……”

他们像两只重伤的小兽，蜷缩在一起痛哭失声。不明所以的艾娜都在自己的房间听着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