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缘灭

玱玹走至房门前，正要扣门，见管家端着一托盘，盘子里一壶酒。玱玹摆摆手，他接过盘子，叩门声响起。

屋内小夭传来鼻塞的声音：放门口吧，我一会儿自己去取，有劳了。

玱玹把盘子放门口，后退两步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

红烛的光摇曳着，像极了她的命运。好像谁都可以操控她，哥哥要她帮着成就大业，不惜利用她。涂山璟纵有一颗真心等她，可是她不敢允诺。相柳教她自保，待她温柔，却依旧逃不掉兵戈相见的宿命，小夭越想越迷茫，忍不住发出抽泣的声音。

很久后，玱玹看见房门开了，托盘上的手还没碰到酒壶，门被一股力量大开着。

松散的头发垂落下来，微微遮住那微显憔悴的脸庞。

把酒给我，小夭夺过酒，开了酒塞，大口喝了起来，玱玹边抢过酒壶，边拍着小夭的背。不能喝就不要喝，喝这么烈的酒，胃会烧坏的。

我，我难受，小夭指着自己的胸口，大口的喘着气。我感觉自己快要溺死了，你能明白么？

我明白，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不能也不愿放手，你先好好睡一觉，小夭哭的不能自已，玱玹痛在心底却无可奈何...

阿念听到哥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开了门缝轻轻问了问：哥哥，是她么？

玱玹点点头，他让阿念乖乖待在屋内，不要去打扰她的姐姐。阿念皱了皱眉，不乐意的关了房门。

意映的邀请，盛情难却是他临时改变的主意，而让他改了主意的，还是这涂山璟凝视小夭时眼底毫无掩饰的深情。

涂山璟让侍从打扫好房间，相柳感激道：深夜叨扰了，有劳妹妹妹夫连夜打理好一切。

哥哥哪里的话，那你先休息吧，明日再叙。相柳微笑着送他们离开。

意映你先回去吧，今夜有雨，我提醒下你哥哥关窗户。

意映诧异的看了一眼璟，心里高兴着他的细心之处，那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璟笑了笑看到意映已经走远，他敲了敲门。

门没锁

涂山璟推开门，看见他手中正拿着一木雕，那木雕的图案和小夭离开的背影一模一样。

二哥这么晚还在雕刻。

妹夫啊，怎么，匆匆来找我有事么？

涂山璟小心翼翼的走向那唇边挂着微笑的人，一道金黄色的禁制里，只有他们二人。

妹夫，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相柳将木雕重新拿在手上细细打磨着。

刚刚和你在一起的人是高幸大王姬，她，她心思单纯，你若喜欢，你可以真心相待，如果只是拿她解闷，那大可换别人，她没有那么多心眼。她...

相柳微微皱眉，凑近道：妹夫对我的女人关心的程度似乎比我妹妹多的多，这合理么？你把我妹妹放在何地？

我只是不想意映烦恼，你知道的他希望你安定。

相柳收起那道寒光，又继续手里的活，你们恩爱和睦就行了，用不着管我。不过这王姬确实挺有个性的。我确实喜欢。涂山璟

涂山璟明显感受到面前坐着的人，就是之前三番五次找小六麻烦的人，可是感觉只是感觉，他找不到实质性的解释。

相柳看他愣了愣，提高了声音喊他的名字，注意你自己的身份，好了，没什么事，我要休息了。

涂山璟提醒他记得睡前关上窗，就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他回身将禁制解除，相柳也起身走到门口锁上了门。

意映早上用完早饭，看见涂山璟在修剪花枝，身后传来防风邶的声音。早啊，小妹，妹夫也在啊。

二哥早，用过早饭了么？

邶说：不用麻烦，我和人约了。

意映道：你不是和高辛王姬走的很近么？还以为你真动心了。璟招来仆从备车。

意映我也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涂山璟放下剪子跟着出去

马车很宽敞，二人一人躺着闭目养神，一人坐着眉头深锁...

小夭起来后阿念就很不悦的跟着她，她去哪，她就去哪。

你这都跟我一路了，我去茅房你也要去么？

阿念道：那头小鹿呢，我好久没见着了。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小夭好笑道：那鹿是我朋友的，又不是我养的，我朋友回去，自然跟着回去了。

阿念，哥哥玱玹叫住了她，有婢女来找小夭，小夭跟她到了门口，一辆马车下站着两位公子，她的视线在涂山璟身上停了一瞬，脚步向另一人而去。

走吧。

小夭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可见他眼里透着的认真让她不容拒绝。

璟没有说话看着他们离开，玱玹看到涂山璟，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说完笑着迎着他走了进去。

玱玹，我昨天看到小夭和防风邶在一起，她的心情好像很糟糕，刚刚小夭又跟着他走了...玱玹听的出涂山璟话中的牵挂，

我这妹妹，我昨日还打趣她，好不容易找回来，还想多留些日子，却被防风邶这浪荡公子勾去了魂，真是不让我省心...

相柳回了府邸，牵来两匹天马，他翻身上马，小夭问：以前都是共乘一匹。相柳声音传来：怎么，你荒废的连策马都不会了？

小夭看他冷着脸，她也蹬上马背。小夭跟着他穿行于云层之间，相柳飞行的速度，让小夭根本没空顾及天边那即将升起的太阳，一个俯冲，又一个急转，小夭的胃里已经七荤八素。好在前面的天马速度已经缓了下来。

相柳看到她的天马与她并齐后，抬手往空中撒了一些液体，液体迅速凝固，小夭还没看清楚是什么，相柳扔了弓箭给她，转而一道红色迷雾夹杂着啊，呀的奇怪声音。

小夭接过弓箭，身体剧烈一晃，迷雾下一两只鸟类正在攻击着她头上的屏障。屏障即将闭环，她看着他策马冲了出去，小夭慌了神。急道：我怎么出去啊。

厚实的屏障持续被攻击着，小夭恨恨的看着那悠闲的身影，紧紧握着的弓箭穿过屏障，一只乌鸦掉了下去，她急忙再次弯弓射了一剑，屏障内旋起一阵邪风，将那弓箭生生弹在一旁。笔直垂落。

小夭让天马绕着屏障走了一圈又一圈，她站在形成旋风的形成变化的地方，这时屏障也被吞噬了一层。屏障不断变弱，小夭取出一柄小刀，在手心处狠狠划过。鲜血滴落，待三股风汇在一处，重重一甩，风带着血液极速凝固。冲向那闭环口。外面的血鸦看见更大更饱满的血珠也争先恐后疯抢过去。

她将剩下7枝箭的箭锋处涂抹了腐蚀的毒物，借着血鸦的蚕食之力，闭环处出现了裂痕，第一只血鸦刚进来就被牢牢的钉死在破口处，身体流出的液体极速腐蚀着，后面的血鸦碰到后也化为污物。

血鸦的血水碰上腐蚀液体，加上相柳的毒性屏障，三者一下爆开，相柳看着香尾已灭，不远处血肉模糊的碎片清晰可见...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震彻天地，那身影如同飞雪骤然坠落，化为碎片，天色骤黯，藏在云层间的倩影闪现在他面前...

你...

小夭吐着舌头坏笑了下：这次算我赢么？

相柳含着泪，抚上她的面颊。她仰脸看向他，冰润霸虐的吻铺天盖地袭来，她脆弱的唇角和他深贴在一起，脖子被死死的压制住。炽热而缠绵。直到小夭的脖子撑不住了，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别再有下次，否则我会立刻把你吃了，连骨头都不剩。

小夭的心一下仿佛被什么堵着，眼眶酸涩。小夭知道今生他给不了她承诺，唯一能做的也许只剩陪着她...

相柳召来天马，小夭跃了上去，回到地面，小夭拽住他的衣袖，沉默不语。相柳看着她，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替我好好活下去...

涂山璟这段日子经常出没在玱玹的府邸，经常一待就是傍晚，玱玹知道他在等小夭，可是他心里有份私心，他知道小夭已经回了朝云峰，只是没过几天，他就接到消息，轩辕王让他尽快回去一趟

小夭向来大事精明小事也不会含糊，可是她现在的情况让轩辕王真的不得不担心，连同担心的还有那远在高辛的他的父亲。

轩辕王唤来侍候小夭的婢女，问她王姬今天做了什么，婢女回道：王姬一切如常。轩辕王知道这番回复一定是小夭说的，如果严惩了他们，小夭心里更不好过。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

小夭每天到底在做什么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每天十碗米饭过后，她要在朝云峰爬台阶至少五个来回，然后就去练字，接着就去射箭，等到快傍晚再去店里盘点，直到月亮挂在星空，才回到山顶。

这防风小怪的儿子真是要把你带的入魔了，后面的话你也不许再学了，如果真的想学，我给你找个正经师傅。

显然轩辕王对防风邶很不满意。

小夭道：我只是想让自己更强大点。

轩辕王道：我还没有想女子为臣。

小夭摇摇头头趴在桌上，看着他：我是想让自己不要成为谁的累赘。

轩辕王道：凡事靠自己是没错，但是像你这样把自己折腾的精疲力尽的，身体垮了。还有什么人生可谈？

小夭话题变得跳跃：外爷看防风邶真是浪荡公子么？

怎么你对他有感情了？

玱玹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更轻点，他干脆停下脚步...

小夭摇了摇头，眼中只是剩一丝说不清的微妙。

若他真心待你，你又与他两情相悦，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你真的想好了么？

小夭歪靠在椅子上，淡淡道：说不定以后我会做王母。我这性子不适合任何人。

谁说的，玱玹的声音冷不丁的传来，小夭道：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吓我一跳

玱玹向轩辕王弯腰行礼后，加入了他们的讨论。轩辕王看着玱玹向小夭问道：你以后嫁个帝王，就别想有任何纯粹的感情。

小夭看着他们绕着话题：如果我看上的是你们的敌人呢？小夭笑了笑，摆了摆手，又正色道：我还没成年时就开始扮男人，伪装自己。人家少女怀春，我想着是怎么保住小命，怎么能解决自己的温饱。日子过得平凡却感觉那才是真实的自己。但是那时候的我心里始终是空荡荡的，直到我回来，重寻亲情来到你们身边，我贪恋这份心安。恢复女儿身之后，我有着女儿家的心思和烦恼，我有着高贵的身份，结交了新的朋友。可是我却失去了任性，人生不正是如此么，一边得到，一边失去。可是我又太害怕拥有后再失去。

小夭的话停住了，玱玹低着头眼中显露出微微的不安。小夭看着轩辕王道：帝王不适合做夫君，未来我也许会选择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做夫君，可是我却笃定不了他会不会伤害你们。

轩辕王说：这很难，他如果真的为你放弃一切，也只是暂时的，这是赌心。

小夭笑着慢慢说道：我知道这很难所以我说也许我就是做王母的绝佳人选。这样我不会让别人利用我伤害谁，这样我的心也不会被任何人伤害。

一直沉默的玱玹开了口：在最亲的人身边，你只会永远平安康乐，可是在你不认识的人面前，也许有一天你会万劫不复。

小夭知道他说的是谁。轩辕王也听出玱玹是话中有话。

小夭怔怔的思索着玱玹说的话：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即便是错的我也会负责，不会让他人承受。况且我只是和他做知己。

轩辕王打断了玱玹的话：我们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你哥哥说的没有错，选对了人，白头偕老，选错了人，痴心错付终成哀殇。

玱玹接道：如果他真的成为我的敌人，我定不会手软。小夭...

小夭觉得心堵的厉害，捂着耳朵小跑着离开。

她跑着跑着看见墙上的画作，一时间心平静了。如果他真的成为玱玹的敌人，或者他杀了玱玹，她该怎么办，脑海中一个声音也在无数次回荡着，舍谁，保谁，舍谁，保谁，舍谁，保谁......

一瞬，她摇头捂住耳朵，她凝望着满墙的回忆发呆。玱玹轻轻的在她身边坐下，小夭用树枝把地上的泥土画散。玱玹道：

我看的很清楚。

你清楚就好，我怕，怕你还不清楚

玱玹说道：人有时候要学着糊涂，活的才有盼头。

哥哥，你

玱玹看着她又看着远处的桑林

我不管你怎么去认为，如何去渴望，我都不会放弃我的执着。如果你想伤害更多的人，你尽管放手去做。

小夭苦笑着：若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用...罢了，涂山璟那边我会去维系和他的感情，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吧，

小夭，你当我是什么？

呵，小夭自嘲道：这句话正巧也是我想问的。不过答案都一样，别浪费时间了。

他在等我点头，答应那个约定。

什么约定？

不重要了，我答应他就是。只要你好，我便心安。

玱玹看着小夭渐行渐远的背影，落下无声的泪滴。

悬着的心猜测，说他执迷不悟，还是说他执念于心，玱玹回来了，说话的是丰隆，涂山璟的眼神划过一丝紧张，正在一旁把玩折扇的防风邶笑着掐算着手指：我还是不等了，还请各位替我多美言几句。

轩辕城内，小夭把天马寄放在一家客栈内，就漫无目的闲逛起来。我是去鸣玉坊还是去地下城？小夭心里拿不定主意，可脚步还是往地下城走去，不过今日地下城并没有开张。里面的侍从很快端上了她平时喜欢的吃食，小夭的肚子微微满足后，伸手垂下帘幕，脑袋昏昏涨涨...她决定什么都不想，先睡一觉。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了相柳的声音，小夭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赤着脚掀开帘幕，外间一男子斜卧在软榻上，看向她。

小夭暗自骂了自己一声，遂喊道：来人。

侍从应声进了屋看着二人。

小夭说道：给我换一雅间。这间留给这位公子。小夭面露不悦的回去穿了鞋，拿了披肩就要走。相柳抵住了门，给了那侍从一些赏银，小夭跟道，我加倍。侍从的眼中扬起喜色，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要钱还是要命？

侍从脸色一阵苍白，忙道：小的要钱。要钱。连忙夺门而逃。

你回了朝云峰，替我说话了么？

小夭揣着明白装糊涂：对你的身份，我只字未提。如果，你只是想问这个的话。

小夭看着他，相柳又回到软榻上，软榻轻轻晃动。

小夭的声音夹杂一丝哀伤：虽然我没有告诉他们你的身份，但是我却隐隐约约间告诉他们我已有了心悦之人。

相柳看着她，平静的眼底泛起一点波澜。

小夭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他们问我，若有一天我喜欢的人成了他们的敌人，我要怎么做？现在我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抛给你。你可以给我个明确的，回答么？

相柳起身推开窗户，抬头看着天空，小夭也缓缓的站在他身后，他们明明就几步之遥，此刻却感到面前荆棘密布，天各一方。

她的声音颤抖着：你会放弃我么？

你说话啊

小夭的泪如雨下，一步步向后倒退，泣不成声。相柳转过身，他伸出手，慢慢的，无力的垂了下去...

小夭的视线模糊逐渐回到清明，缘起缘灭，微风徐徐的吹动着他的发丝。她的指尖沿着那眉眼到侧脸，细细描模着。

小夭笑着抿了抿唇，晶莹剔透的湿润在她的眼眶中转了几回：缘起缘灭，缘浓缘浅，我都不在乎了，我只想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

她捂住他的口，我说的不会放弃是指你的生命，别，无，其，他。

相柳的声音有些沙哑，叶十七，也许是个不错的归宿。我已经，没，有，了，资格。

谢谢你教会我自保，我希望以后还能有你的陪伴，你知道的我很贪。微笑转瞬即逝，徒留，纱帘轻动，一醉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