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除夕夜，万家灯火阑珊，充满了年味。
常欢家里很热闹，客厅一堆亲戚在闲聊，时不时发出爆笑声，她一点也不想参与其中。
父亲常永在厨房忙碌，她偏头往那房子里无人目及的地方看去，然后走过去，给母亲上完香，她去房间拿了手机，就出门了。
她的离开好像没有一个人发觉，她也不在意。
常欢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她是迷茫的。
她随便找了一处台阶坐下，打开手机，翻看着一位中年女人的照片，表情很平淡，只是眼眶染上了红。
她仍然记得那天他们吵得有多激烈，仍记得那天那个男人的残暴，仍记得自己的母亲最后在医院被白布盖住的身体，仍然记得那男人只被判了两年，永远不会忘记。
她当然恨啊，有什么用呢，那是她父亲。
她头埋在臂弯，没有哭，寒风吹得她身体发抖，接着，她感觉手心里落了什么东西，冰凉的。
她把头抬起来，天上飘落片片雪花，洁白，美丽。
常欢听到隐约的脚步声，那声音一步步接近，似乎有些沉重，下一秒，声音没了，她转头去看，少年摔坐在地上，背抵着墙，两双猩红的眼对视，下一秒，他别开了视线。
他似乎受伤了，脸上斑斑点点的血，手上也有，尤其是小臂，还在流着。
少年就坐在那里，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又颓，又充满希望。
在这个小城，寒冷的除夕夜，天上飘着雪，而在那条空荡荡的街道上，两个未曾谋面的人就这样相遇，是意外吗？可能吧。
他仰着头，闭上眼睛，雪随着那暗黄的灯光飘到头发上，皮肤上，到处都是。
良久，江悸听到少女开口：“新年快乐。”很轻的一声，他听到了，愣了一秒。
睁开眼，看着她，她双手抱着坐在台阶上，是看着他的，他看到她眼里闪烁的光，似乎照进了他的血液里，然后融入，成为一部分。
她又开口：“你不回家吗？”
他没出声。
“你，打架了？”她试探性的问。
他开口：“别管。”声音沙哑到不行。
又说：“过来。”
常欢被催眠似的，起身，她脚有些麻，缓了一下才走过去。
她蹲在他面前，江悸眉心跳了一下。
“帮我打个电话。”他开口。
常欢把手机递过去，他没接：“我手脏。”
伸出去的手退了回来，她打开拨号盘，然后江悸开始念号码：“1……8。”
念完，常欢拨过去，嘟……嘟……常欢第一次觉得等一个人接电话那么漫长。
还好，很快那边接了：“喂？”那边响起声音。
常欢把手机递在江悸耳边，他开口：“梁景航。”
“那边很快听出不对劲：“江悸？你在哪？”
江悸看着常欢，常欢会意，替他报了地名。
那边说：“好，马上到。”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口袋，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触感冰凉，她触电般收回。
开口：“你手好冰。”
他把手往里收了收，嗯了声。
常欢把手伸过去，她的手是温暖的，她用两只手捂着他一只手，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但他抗拒了，马上就把手退出去。
他开口：“没必要。”
常欢只是觉得他手好冷，想帮他暖一下，但被拒绝，她没说话，默默把手收回。
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我不是好人，别离我太近。”
常欢欲言又止，身后传来急促的声音：“江悸！”
是梁景航。
常欢见人来了，就起身，说：“来了我就先走了。”
江悸没说话，梁景航说了声谢谢，常欢见状就先走了。
她没回家，情绪好像好了点，然后她去找了许澜。
许澜家只有她自己，加上常欢，就是两个人，电视里播放着春晚，许澜见到常欢的那一刻是激动的。
两人坐在沙发上，吃着零食，许澜开口：“欢欢，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年后才能见到你呢，没想到啊。”她语气中带着欣喜。
常欢开口：“那这不就见到了嘛！”她笑。
“还回去吗？今晚。”
常欢摇摇头，她不想回去，那一屋子人她一个都不想见。
“不回去也好，在这跟我玩几天。”许澜说。
两人一起打了很久的游戏，常欢一看时间，3：52。
“好了好了，我困了，我要去睡觉了。”常欢开口。
许澜嗯了声，开口：“我再玩一下。”
常欢点了下头，就去洗漱了。
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这次她强行闭上眼睛。
结果，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那少年坐在地上的样子，他只有一件薄外套，脸上斑斑血迹，那脸真的不能多看，即使脸上有伤，还是遮不住少年的帅气。
“新年快乐。”“过来。”“我手脏。”“我不是好人，别离我太近。”在画面中一句一句响起。
两人好像也就这点交流。
她猛地睁眼，拍了拍脸，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她看了下手机，想着：算了不睡了，反正也睡不着。
她起身去客厅喝水，然后点开手机发了条微博。
Huan：新年快乐，今晚大街上居然能遇到一个和我一样不在家吃年夜饭的人，长的还有点小帅，打架了，他好像叫jiāngjì还暂时不知道拼音对应的是哪个字。
点了发布后，困意来袭，她得珍惜这难得的困，赶紧躺下睡觉了。
距离除夕也过去了五六天了许多店铺开始开张了。
中午12点，一个电话轰进来，她艰难的睁开眼，没看，直接就接通了。
那边语气明显加重：“常欢！你给老子跑哪去了？！”
常欢心里感叹：真是厉害，那么多天了，现在才发现我不在家。
“关你什么事？”常欢语气里透露着无所谓。
“你说什么？”常永明显急了。
“有本事别回来！”常永说完就挂了电话，常欢习惯了，回去少不了一顿打。
她没了睡意，起身去洗漱。
完毕后，朝客厅走去，沙发上的许澜见她起了，开口：“醒了啊？”
“嗯。”
常欢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声。许澜勾唇：“怎么了呀？欢欢公主。”
“别，别这么叫，怪隔应的。”
“诶呀，好了好了。”许澜不逗她了。
接着许澜又开口：“今晚有朋友过生日，一起去吗？”
“不去，没心情。”常欢立马拒绝了。
“去嘛，陪我去吧，要是我喝醉了被哪个心怀不轨的人掳走了怎么办？”许澜强求。
“可我没成年。”常欢极力为自己找借口。
“没事呀，我成年了。”
的确，许澜成年了，她21了。
常欢磨不过她，只好答应。
下午很快就过去了，来到了晚上。
许澜包装好礼物，然后叫常欢：“走了，欢！”
“好！”常欢应声之后两分钟不到就和许澜一起出去了。
那边发过来地址，然后常欢两人打的过去。
两人来到包厢，其中一个男的开口调侃：“哟，还真是给章浩杰那么大一份生日礼物啊，带个这么纯的妹妹来。”
常欢对他说的话没有半点表情，她只觉得那个人口中的章浩杰应该就是这场生日派对的主角了。
许澜陪了个笑脸，然后带着常欢找了个位置坐下。
许澜点了支烟，边抽边聊天。
一会儿，主角来了，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许澜抬头一看，愣住了，烟雾在过肺的时候跟着她一起卡住了。
许澜咳嗽起来，一旁的常欢见状赶紧询问：“你怎么了？”
“常欢。”她被呛得眼睛红了一点。
“嗯。”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梁景航？”
“记得，吧？”常欢听这名字越听越耳熟，感觉不久前刚听过，但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回来了。”许澜的声音明显低沉了很多。
“在哪？”
许澜朝一个方向抬下巴，常欢顺着看过去，青年眉眼生的很好看，眼神好的能发现他胸口微微鼓起的肌肉。
原来是他，那天来接江悸的人。
常欢注意到旁边的许澜眼角湿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常欢再看过去的时候，那边青年的视线扑捉到她，然后往常欢旁边看，他明显也愣住了。
在读高中的时候，许澜和梁景航有过一段恋情，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分开了，没想到再次重逢，是梁景航回国后的第三天。
下一秒，许澜抬起头，对上了青年的视线，可能在对视的那一秒，就那一秒，他们都知道自己是爱对方的。
很快许澜别开了视线，对常欢说：“我去趟洗手间。”
常欢应了声好。
许澜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往包间的方向走去，下一秒，她被拽了一下，梁景航把她抵在墙上，对视2秒，梁景航吻了下去。
舌尖湿润的交替，许澜再次明确了这就是他，是她日夜思念了好久的人，这份爱从未变质。
吻毕，许澜好好的看了下他，红了眼眶：“还回来做什么？”一句轻飘飘的，却在梁景航的心上狠狠的扎了一下。
“好久不见，许小姐。”梁景航答非所问，逃避了问题。
......
常欢无聊的等着，恰好旁边正在玩国王游戏，其中几个人对常欢发出邀请：“小姐姐，来和我们一起玩呀。”
“不好意思，不是很想玩。”常欢赔了个笑。
“来嘛，人多才好玩呀。”
常欢只好参与。
牌很快发好，她看了一眼手里的牌，红桃3。
接着有人问：“谁是国王？”
“我。”章浩杰开口。
真挺厉害的，国王是我们的今天的寿星。章浩杰想了一会：“红桃3，和方块6对视5秒。真是运气不好，她开口：“我是红桃3。”说完把底牌亮给他们。
那群人赶紧问：“谁是方块6啊？”
沉默了一下，一个有点小帅的男生开口：“我是。”
起哄声响起，常欢觉得没什么，那男生却红了脸。
他朝常欢走过来，然后在她面前停下，计时开始。
5
4
3
2
1
时间过去很快，常欢的眼神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只是那男生，显得不自在，脸红红的。
准备再发牌，常欢不想玩了，她开口：“抱歉，你们玩吧，我有事先回去了。”
“什么事这么急？再玩一会呗。”其中一个女生说。
“不了，很急。”她说完就出去了。
一出大门，寒风刺骨，她耸了耸肩，倒吸一口冷气，拿出手机，23:43。
她给许澜拨了个电话，很快：“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常欢挂了电话，给许澜发了个微信。
“抱歉，我先回去了。”
她发完就在街上随便走了走。
逛累了，她在一条马路边蹲下，休息一下，她叫了车。
下一秒，她往那边的斑马线看去，她视线撇到一个背影，穿着黑色外套，衣服帽子戴在头上，正在过马路，手上拿着一箱啤酒。
熟悉又陌生。
她呆滞了一会儿，车在她面前停下，她才缓过神来。
上了车，她报了自家的地址，然后一直望着窗外，车开了10多分钟，然后到达目的地，停下。
常欢掏出钥匙打开家门，里面黑压压一片，她手往墙边摸，摸到开关，啪嗒一声，整个屋子都亮了。
她换了拖鞋，看了眼旁边，除了常永外出经常穿的皮鞋，还多了双高跟鞋。
她不用想就知道，是她没来对时候。
她也不想说什么，只是直接走回房间。
房子隔音好，别说她爸和那女人做那种事发出的声音了，就算在里面放炮她都不一定听得见。
她闭上眼，睡了一觉。
常欢总睡不好，今天也不例外，凌晨四点她醒了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坐起来，没打算开灯。
她感觉到手机在振动，然后拿起来，打开微信，有两个未接电话，然后还有一条语音。
常欢播放语音：“醒了回个电话。”
她分辨不出许澜的情绪，好平静，又好让人担心。
常欢回拨过去，好一会儿，接通了。
“许澜，怎么了？”
那边没说话。
“许澜？你在哪啊？”
还是没有声音。
“许澜？”
“告诉我你在哪好不好？”常欢有点急了。
“我在…在…学…校。”
“哪个学校啊？你说清楚。”常欢说完后，嘟一声电话挂了。
常欢翻出电话号码，再打过去：“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她急了，赶紧穿了件外套衣服，打开房间门准备出去。
她跑得急，到了玄关处，才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好像有个人，她再低头看，那双高跟鞋没了。
她想当做没看到，打开门的瞬间，一声响亮的属于男人的声音传来。
“这么晚了，去哪啊？”
“找个朋友。”
“找什么朋友，什么朋友要你大半夜去找啊？”
常欢没回答，准备出去。
接着男人又说：“你给老子回来！”
男人快步走过来，把常欢用力拉过去，然后关上门。
“没有我的允许，你今天别想走出去。”
“凭什么？”
“凭我是你老子！”
常欢冷冷的嘲讽到：“你也知道啊，你带女人回来的时候你知道你是我老子吗？你和那些女人做的时候你知道么？”
常永气的脸红透了，上去狠狠的给了常欢一巴掌，常欢整个人往旁边退了两步，常永走过来，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他掐住常欢的脖子，把她按到墙上，常欢差点没喘过气，脸憋的通红，汗水从额头一点点冒出，她用最后的力气挤出几个字。
“来……弄，死，我。”
常永手上的力道松了，他放开手，甩了一下，对她说：“你他妈敢出去就等死。”
常永说完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放开的那一秒，常欢大口呼吸着空气，然后剧烈咳嗽。
砰！的一声，常永的房间门关了。
常欢缓了好一会儿，蹲坐在地上，她拿起手机，从通话记录中找出那晚江悸打电话的朋友。
她不知道那边能不能接通，也不知道会不会拒绝，但她知道，许澜需要他。
嘟…嘟…嘟…嘟.“喂？”接通了。
“你好，你是梁景航吧？”她嗓子哑了。
“有事吗？”
“许澜她…”常欢有点没力气了。
那边听到许澜的名字马上问到：“许澜怎么了？她怎么了？”
常欢准备开口，那边又问：“她在哪？”
“学校。”常欢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果然没找错人。
常欢扶着墙回房间，她眼神黯淡下去，棕色的瞳孔变得有些发黑，眼眶也红得不行，她讨厌这个家，更讨厌这个让她恶心的父亲。
她没睡觉，只是在床头静静的坐着，两只手抱着腿，她总会想，为什么别人都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有和蔼的父母，有好多美好的童年回忆，为什么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
梁景航听了是在学校，赶紧跑出去，他跑到东城八中停下，大门已经关了，他就从旁边的围墙翻进去，操场，教学楼他找了一圈，没有人。
他努力回忆着，突然想到了那个破旧的小卖部，荒废好久了，在教学楼背后。
他往那边奔去，看到了一个单薄的背影，她坐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桌子旁边好多啤酒罐，他停下了。
果然在这里。
他走过去，夜很静，他的脚步也很轻，靠近了能听到许澜均匀的呼吸声，她睡过去了。
梁景航没打算吵醒她，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又站在那看了会儿，转身去外面抽烟。
隔天早上，许澜被那早晨的凉风吹醒，她准备起来，头疼的不行，手触碰到旁边的啤酒罐，匡，匡，掉到地上发出声响。
她仿佛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起身的时候，背后的衣服滑了下来，她低着头看了一会儿，目光一直注视着那衣服口袋中露出一大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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