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

漫天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悄然垂落着缕缕曦光。

龙女散开的深墨色长发拂过腰际，直垂至脚踝，最后散落在地毯上，仿若绸缎般柔滑，又隐约流转着一层熠熠的光辉。

她懒懒的倚在水镜前，任凭浅紫色睡裙的裙摆曳地，带着几分恍惚，望着镜中的自己。

约莫是熟悉的面容，认真打量了一会儿，又隐隐陌生了起来。

白衣的圣人踏着脚下汉白玉石，走到她面前，仍是淡淡的神色。

他纡尊降贵地俯下身子，轻轻地撩起一缕发丝，露出小姑娘脖颈间雪白肌肤上密密麻麻的红痕。

明明已经是准圣修为的应龙龙女，肉身强大，可身上留下的痕迹一直没有消退，甚至被欺负得浑身酸软，没有精神。

刚醒来没多久尚且迷迷糊糊的小姑娘一颤，倏忽睁大了眼，茫然地唤道：“浮黎哥哥？”

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探自己的长发。

看着无措的小姑娘，圣人唇边笑意渐深。

紫檀雕花二十四幅密格木衣橱内中收着的衣裙琳琅不下数百件，都是元始为敖瑜准备的。

织金烫银，嵌玉镶珠，衣橱一打开，满室皆是流丽的华彩。

他择了一件浅粉的轻罗衣裙，莲云蓬莱花纹有种轻软繁漪的柔美，衬得整个人仿若一朵轻盈的粉色的云，又似一朵娇艳的桃花。

犹记初遇时，敖瑜便是穿着一身粉色罗裙，捧着花，娇怯怯地看着他。

敖瑜又选了一条玉色烟纱绞碎珠银线流苏的披帛，挽在臂间。

这样的浅粉色，穿在身上，一颗心也如桃花的花蕾一般不觉柔软了下去。

铜镜昏黄的镜面在清晨熹微的晨光下泛着幽幽暗黄的光晕，在光晕疏离的映照下，镜中的一切光景都显得虚幻如一个漂浮的梦，叫人失去一切存在的真实感。

镜中两人相依，宛若璧人。

许是距离近了，便闻淡淡的莲香，萦绕不绝。

元始低低轻笑了一声，在她颈上佩上一串白玉髓琢成的玉兰花链子，含苞的花朵垂在胸前，仿佛也绽放了无数如花的心事。

他俯身在敖瑜耳畔，温湿的气息扑在她细长白皙的脖颈上。

元始的嘴角不觉含了轻快的微笑，轻轻道：“我的瑜儿啊……”

敖瑜紧紧挽住他脖子，脸都羞红了，作势要去捂他的嘴，嗔怪道：“别说了……”

浅金的阳光自花树枝桠间和缓流过，洁白的花朵开得惊心动魄。

敖瑜微笑倚在他胸前，抓了一把梨花握在手心，那花莹淡若无物。

一把或大或小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子，手掌微微一动，便如虹彩辉煌划过空中，落入琉璃瓶中。

那双碧清妙目遽然睁开，一惊羞起，两只如玉白的纤手十指尖尖，瞬间捂住耳朵。

这些明珠是她昨晚被欺负时，落下的泪珠幻化而成的。

……竟然全叫他收集起来了。

小姑娘羞得不行，低着头，都不敢见人了。

而元始跟没事人一样，无声地替她挽一个发髻，加饰玉珏珠簪、步摇、金栉和金钿。

错眼恍惚，满殿的光彩风华，皆被她一人占去了。

他随手拾起落下的梨花花瓣，比在她眉心，道：“瑜儿喜欢梨花，不若画于眉间作饰。”

说着，他便取了一小碟银粉来，比一朵完整的梨花于眉心，取毛笔蘸银粉勾勒出形状，又取米粒大小的水晶珠子点缀出花蕊来。

敖瑜对镜相照，果然绰约多姿，胜于花钿的生硬，反而添柔美清越的姿态。

“我在凡间听到过许多诗词，好像有一句，叫什么——”她想了一想，脸上浮起狭隘似的笑容，一字字的慢慢道：“一、树、梨、花、压、海、棠……”

洪荒岁月悠悠，而圣人则与天地齐寿。

敖瑜的年龄可是连圣人的零头都及不上。

元始捏一捏敖瑜的鼻子，道：“怎么，嫌我老？后悔了？”

“哪里有。”敖瑜不觉脸颊发烫，映在镜中如飞霞晕浓，桃花始开，“就是开个玩笑。”

她小声偷偷地说：“人家最喜欢浮黎啦……”

他低头，笑意愈浓，眼中暗色愈深，含住她的耳垂，龙女的身体瞬时一僵，不敢动弹。

“真好。”他捉住她的双手，拥她入怀，沉声道：“不过，就算真的后悔也没用。”

“你是我的！”他俯下身子在小姑娘耳畔低语，语气间犹带着几分亲昵温热。

拂面而来的风带来群芳的气息，吐纳间涌动着充沛的灵气。

在邈邈的云霭彩霞中，一对璧人依偎在一起，说不出的旖旎融洽风光。

然而，远隔山海，山海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