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个钓钓鱼

Summary：忘记一个人，是先从声音开始的。

最原终一承认自己是个蠢货，不然怎么会连朋友这种词语都感到陌生得打紧？哦，得了吧。在街上，随便扯一个人，指着他的耳机问：“你也喜欢听这首歌吗，我们简直可以做朋友！”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在他这里却像是让他从窗户里跳下去那般艰难——这就是社交恐惧症。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噩梦。

无论你是否诸事不顺，想死都很容易。最原终一一直同意这一点。我们都只是笼中的丝雀，用幼嫩的齿喙啄击命运的笼壁。上帝一直以来都在朝人们扔屎，而没有什么是比接住那坨屎更轻松自在的事情了。就算父母早亡，就算被孤立被针对，哪一样不是已经发生的？这不是偶然，这是事实，而成为事实的所有事情，绝对不能是碰巧这种词可以形容的。

十月份的东京，空气是带凉气的。最原终一将保温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指尖攥紧杯壁，随后抬头看向低得快要压下来灰蒙的天空——

——眼里带着一种莫过于可以被称为愚蠢的悲观。

而在五个月后，他遇见了王马小吉。事情的起因是一位新来的转学生。比起学生，似乎基督教信徒对她来说才更为贴切。刚来的第一天她就跟班上的每个学生都打过了招呼，当然也不忘了最原终一。

“那个啊——那个啊——最原君！”

正在收拾书包的最原停下手中的动作，心中一惊之后冒出一身冷汗，愣怔许久后确认对象是在说他，于是回过身去看那个女孩。

“……？”他回应道。

女孩比他明显黑一个色调的手朝他挥了挥，即使距离很近却还是很大声：“要和安吉一起回家吗——！”

最原终一的笑容因为肌肉僵住而迟来了几秒，但他还是摇摇头，目送着那位女孩打着招呼离开教室，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他仍然盯着那位同学离开的方向看着。

而这是不平凡的开始。

这真是太蠢了。回过神来后他叹口气，果然到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他想了想，自己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毕竟你总不能去自言自语就为了听一听自己的声音。那可真是极致的自恋。但他的生活每天如此，所以他只是叹气。他倒是期待着能有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但他却没有为此努力，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自作自受了。

他不是第一次自作自受了，每一次都只会让他更习惯忍受这份伤痛，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正视自己，也不愿以一位调停者的姿态面对生活。

啊啊，像我这样，像我这样的人……他如此想道。过去的十几年，过去的生活像是空白的时间，为了填满试卷和白纸而写上的不正确的答案，无用功的努力，像是流水一般握不住的有空间的存在。他爱着这安稳的日常，但他更加渴望不寻常，渴望刺激，渴望有人能来带他出去，逃离这座围满了黑影的围城。现在，此刻。要是有什么不同的事情，要是有什么不同的人，要是有什么不同的声音就好了——

“在想什么？”

“……咦欸欸——！！”

……因为太过于受到惊吓都发出了莫名其妙的回答了！什么人……！最原终一脸色铁青，刚才因为应激反应一下子后退一步踩到了悬空摔了下去，此刻正捂着发热的手心重启大脑打量声音的来源——那似是跟他年纪相近的少年，长着一头凌乱的紫发，眼睛更像是两颗紫葡萄，在路灯的映射下亮闪闪闪着光盯着他。身上的洁白拘束服让最原觉得自己看到了天使——但在几个月后他明白此人根本不能凭借外表来判断内心。

于是他只是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一遍又一遍地眨眸重复确认此刻自己所处的境地。

“哦呀？不记得我了？好委屈诶明明是小最原让我出现的！”

“？”

莫名其妙……最原终一忍痛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尘土打量着这里：如果他没记错，这里貌似是学校的后山，周围的建筑让他确定这里是一座废弃的寺庙，而面前正是寺庙中常有的建筑：许愿井。虽然只是一种可能性……所以这人无论怎么说都绝对不可能是鬼魂……

鬼魂此时盘腿坐在井上任由最原那扫描一般的目光扫在自己身上。

“还在思考吗？那先来做自我介绍吧！尼嘻嘻。我呢，叫做王马小吉，是世界上最邪恶的大总统哦！嗯嗯……小最原就不用介绍啦！你呢，是最原终一哦，也是我要实现愿望的对象，更确切的说是你我的主人也不要紧吧？”

“……！”

什……！不不不，等一下……最原终一还没搞清楚现在的事情的走向，到底发生什么了，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现在这个自称总统的王马小吉和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又是怎么回事？，他可从来不记得他救过什么猫猫狗狗的可能化作人形跑回来报恩的东西啊！！

于是又一段沉默之后，王马小吉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啊，对了，小最原不用那么害怕哦，毕竟我不是人类嘛。”

……更害怕了啊！！

“……是，鬼……魂……？”莫名其妙地，也许是信了这“鬼话”，最原尝试询问着。

“啊嘞？”王马小吉撵出食指移至唇边，歪颅眼神飘忽直左上方作思考状，“不不不那也不准确啦……怎么形容呢-我啊，是小最原的‘愿望’哦！”

……五味杂陈！最原终一靠着仅剩的理智思考着，如果眼前的这个人说得没错的话，将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所以他是为了许愿来到这里，并许下了这个“愿望”。目前实没实现这个愿望先暂且不提，他关于这段的记忆一点也没有，仿佛被删去了一样，关于“愿望”的内容也一点儿不记得。但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又是个无神论者，来到这样的地方不符合他的逻辑圈。而且这件事实在太过古怪，还有很多值得深思的地方，但他明白现在不是时候，于是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开去，得先从这个人口中知道点什么才行！

于是他开了口——发出了一个音节就戛然而止。一种本能过剩的反应在他心中播了种并酝酿开来。于是他只好闭上嘴开始朝他比划各种姿势，想要以此来进行能进行的为数不多的交流。但是面前的人在他的表演面前点点头后微笑着开了口：

“原来如此，小最原是聋哑人呀♪~？”

……

王马小吉跳下井，径直朝最原走来。最原终一应激地感到一阵恐惧后退几步，但来不及他作出动作，王马迅速扯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地迫使最原弯腰跟他拉近距离，直到鼻尖几乎是撞上了鼻尖。电光火石的瞬间，王马收起了他的笑颜。最原终一感觉到一阵威压，某些属于王马小吉作为他自己的气息正顺着树丛中蔓延出来爬上他的腿。他有些惊惶地俯视着面前的人。王马小吉的脸色也如他所愿的非常不好看，想来是因为最原刚才的不说话的行为有些恼火。于是最原僵住身体，任由眼前这人低沉缓慢的呼吸拍打在自己的脸上。

“……我啊，不喜欢话说的太绝，因为那样就太无聊了不是吗？因为考虑到小最原是有原因的所以我会隐忍，但是是小最原许下愿望的对吧？既然如此就给我做出点反应啊……再一言不合的话即使是小最原我也会动手的哦？”

……最原终一移目点点头。

“骗你的啦。”瞬间地，那些藤蔓缩了回去，王马小吉放开手，“幼稚园老师没教会小最原要回答‘好’吗？既然如此呢——”

“好！好！……”最原终一连忙回答。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相信他之前那番话是在开玩笑。

“小最原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吧？既然如此一鼓作气干脆全都说出来好啦——？”

眼前的人刻意拖长了尾音，这让最原终一感觉到一阵不适。但事实确实像他说的那般，他现在正满腹疑问。如果不开口的话也无法正常进行交流吧……更何况他好像还说他不是人类，虽然不能相信这是真话但是既然如此……最原终一深吸口气。

“那个……愿望是指……？”

“咦？！不记得了吗？！好难过，明明是小最原让我帮忙的！！！”

“啊，对不起……”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王马小吉叹气，“骗你的，别这么扫兴嘛。不过这个事情不能告诉小最原哦，因为许下愿望的代价之一就是忘记愿望的内容。不过可以告诉小最原的是对许愿井许愿是完全不划算的。毕竟事实上那些非人的家伙索要的会贪婪的多。”

最原终一一时语塞。

“既然如此，我还挺好奇的。如此谨慎的小最原许愿前也肯定明白这个道理吧！到底为什么，这个不起眼的小愿望会让小最原如此执着地想要实现呢——不过我现在大概明白了。”

王马小吉一直缩在口袋里的手迅速伸出来握住了最原，让人来不及反应，两只手就顺势牵在了一起。

最原终一：“……咦？咦？？”

王马小吉使出的力气还算是比较大，最原终一试图挣脱开了却也失败了——虽然他也没完全用力，说不清楚的感觉，他好像盼望这一天盼望了好久，虽然此刻的情景有些奇怪，但他还是任由那只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

即使现在是十月的夜晚，最原终一仍然觉得脸有点热。王马小吉在夜色中抬头狡黠地笑着看他：“虽然情况可能有点棘手啊……但是小最原别担心哦，我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奇怪，怎么感觉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啊……

“会好起来的哦？相信我吧，不是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