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ber：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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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偏之见人生里余光扫过的，翅膀边缘点缀磷粉的金色蝴蝶。

01/

“我称为英雄的，并非以思想或强力称雄的人，而是靠心灵而伟大的人。”六花梨早吃力地仰头，在她的视线里不是蔚蓝如平泊海面的天穹而是数不清也望不清的台阶。密密匝匝，似盛开的花瓣般令她目眩头晕。

也在她弯下腰双眼发黑的短暂时间里，她看见了一些人，他们肆意的嘲笑如雷轰顶，数不清的震耳，坦克，黑蛋一一送进耳中。

她大口的喘息着，就像濒临死亡的肌肉反应。

原本嬉笑的脸庞如同被水浸湿的纸张般软烂，薄而透的纸无法承受水带来的重力而大片大片塌陷，再然后掉在地上，似坠入泥潭。逐渐清明的视线里装着台阶，而台阶变成了她一直以来想要努力离开却又永远无法脱离的天塔。

当她倚靠着扶手缓慢地向上挪动，她的眼睛如同三点一线的工厂加工般只用重复一件事——那就是一直仰望着台阶，直至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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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麻痹，这是两个近义词，但它们各有解释。

麻木是对外界环境的迟钝不敏感。

麻痹是指思想麻痹。

她两个都不想要，但如果非要选择，她会选择前者。至少，不去在意，就不会多想。

02/

“六花梨早？六花梨早？”他重复着她的名字，似反刍的绵羊，眉梢里溢出的是浓浓的不屑和轻薄。

“你们看——”六花梨早讨厌他刻意拉长的语句，就像是她讨厌削到一半却断掉的苹果皮。

“小香猪不理我～”他嘻嘻哈哈着，嘴里吐出令她不适的词语，却意外的没有遭受大家的谴责，因为大家都在笑着，他们会故意说：“哎，山直你一直逗她，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胡说！”名为山直的男生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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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风既不如夏炽热，也不如冬寒冷。它将六花梨早的刘海高高吹起，又走过六花梨早的颈背将其衬衫灌满风。

其实只要她稍微移开眼，她的眼前就不再是台阶，而是扶手后郁郁葱葱的草地和不知名白花还有小雏菊，光是一眼就能将心底所有积压的烦躁烟消云散。

但17岁的六花梨早不会更改视线，她执拗地如同日行十几里的苦行僧。她会坚定不移地完成计划内的所有，会对班级里的嘲弄装作充耳不闻，她努力将自己变得麻木，而后那些人会觉得无趣，之后不再同以往那般每日将她拉出鞭挞。

她达成了所有。她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减肥成功，学会了化妆，学会了穿搭，然后在高中同学聚会上数不胜数的惊讶目光里入座。

她本雄心壮志地如同挺胸的孔雀，却在聚会结束后与山直的聊天里变为落败的山鸡。

山直没有说出几年前带有侮辱性的话，也没有因为她的转变而恶语相向，他只是温顺地、垂下眼眸，六花梨早从他弯腰而展露的一截颈梗里看清凸出的四块连接脊椎的骨头。

他说：“对不起。”

他诚挚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在高中嘲笑你。”

他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眼底流露出赤裸裸的后悔：“我结婚了，有一个女儿……”

六花梨早几近失去理智地对他咆哮：“谁关心你结没结婚有没有女儿！”

可他还是继续说：“我从她的身上才明白自己当初做的事情有多恶劣。我不求你的谅解，但我求求你，让我说完吧……我真的、好痛苦。”

六花梨早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而后转头就跑。风再次将她的刘海高高吹起，她原本清晰的视野变成三瓣光斑，而她在这刻才明白自己是如此介意，也是如此狼狈。

凭什么？

凭什么他后悔了，就要找她剖出所有忏悔？那些话同黑泥无区别，只要做出假惺惺的动作和吐露出一直深埋在心底的话，他就能让下辈子健行在阳光下，偶尔晃神才会想起人生中这一点污垢。

那她呢？她日思夜想，恨到咬牙切齿，哭到不能自拔的一切经历就像是昏暗无光的阴天。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但直至刚刚她才发现，其实她并未逃离，反而越陷越深。

她是如此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在意每一个路人的眼神，她在夜晚辗转反侧，揣测着所有人为何用那样的表情和眼神注视她，然后代入他们的视角批判自己。

看她，看六花梨早，她是个多虚荣的人，她是个多阴暗的人，她……

她……

她转头望去，发现山直早就不再被她装入眼眶里的眼球扫视，松树的枝叶被风吹得倒向一方，鳞次栉比的屋楼如同永远散不去的阴影侵蚀她的灵魂，她像失去所有力气怔愣在原地，就像抽空灵魂只剩下肉体躯壳的娃娃。

03/

时隔七年六花梨早再次停留在阶梯向上仰望时依旧是望不见尽头的台阶，但她知道这并非未无尽头，因为17岁的六花梨早花了近一个小时爬完，而现在的她仅用了七八分钟。

过去在心里犹如高山般无可撼动的地方被她轻而易举地攻破，彼时她的眼妆已经被哭花，不用想都知道现在这幅模样应该很吓人。

但她疲倦到不想再去搭理，她脱下令她难耐的高跟鞋并将其踢飞，顺着高飞的高跟鞋抛物线她选定了一个座位。

而当走近那个座位时她将半个小镇收入眼底，明明灭灭的灯光就在脚下，挨靠在一起的建筑似多米诺牌，只要一推就无人可以逃过这一劫。

泪水又争先恐后地从眼眶掉落，她似乎再也忍受不住也再不想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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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手作喇叭状贴在嘴角，她用夹杂着鼻音的哭腔大喊：“我讨厌六花梨早！”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糟糕透了，她伸右手擦拭不断溢出的泪水，后背因此一耸一耸，好似试图征服海浪的小船。

这是她最难堪的时候，她听到了小跑过来的脚步声，于是后背再次绷直，手上动作停止，她不敢抬脸去看停在自己右侧的人。

直到伏在膝盖上的左手被舔舐，湿润的水声令她迫不得已睁开眼，入目是蹲坐在地的金毛寻回犬，它正仰起那张可爱的脸庞注视着六花梨早。可用作导盲犬的它起身走到右边将自己的小主人拉入六花梨早的视线里，沉默腼腆的孩童匆匆与她对视后移开眼，接着他伸出一只手，六花梨早看见一个方方正正的天蓝色手帕被呈递。

六花梨早瞳孔瞪圆，她局促地坐在那里。

仿佛她才是一只小狗，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茫然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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