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所

休息室里，肖亦瞪着那几张白纸黑字的尸检报告，开始了无声无息的对视，全部翻看一遍后，肖亦皱起了眉：“死因……溺水？还有，身上有拖拽痕迹不是很正常吗？如果凶手想让人发现死者，不应该把他拉出第一案发现场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周新赫脸上露出难得的认真，“你们应该没查到第一案发现场具体是什么位置，仅凭猜测和现有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别墅是第一案发现场。而且，这个杀手心思缜密，甚至异于常人，要是连我被搭进这桩案子里还找不出头绪，那么原因有二。”他低头喝了口水，继续道：“其一，这个人不单纯是个屠夫，可能懂医术，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处理痕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其二，凶手不想让别人发现作案过程却想让他们发现死者。”

“可这有什么关联？”肖亦的眉皱的更紧了。周新赫解释道：“死者遇害时间的推测被低温和干燥剂影响，但问题不是很大，我推测他的遇害时间大概是在他家人发现前的十四个小时内，胃部有未消化干净的食物残渣，但按照你的资料，他吃的全是仆人们准备的食物，没有中毒迹象。”

毕竟不怎么和病人、尸体打交道，此时肖亦终于明白了一些，可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所以？肖探长知道了这些，想到了什么呢？”周新赫的面部突然放松了，又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样子。肖亦顿时满头黑线，迫于无奈又把思绪转回了案子上。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安静，肖亦回过神来接起电话：“我是肖亦。”“肖探长！市北C区接到报案…”没等对面的警官说完，肖亦就站了起来，带上尸检报告的复印件，撇下周新赫就出了门，周新赫无奈地望着肖亦远去的背影，皱紧了眉，沉思片刻后跟了上去。

肖亦刚上车就看到周新赫也跟了过来，一边拉好安全带一边翻看刚才的警察发过来的位置共享，等着周新赫上车。周新赫上了车连安全带还没拉好，肖亦就已经几脚油门把车开远了。几个红绿灯过后，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一堆不断闪烁着警灯的警车中间，两人刚下车就看见严祁南迎了过来：“肖探长，周法医。”周新赫点点头，但他明显不习惯“法医”这个称号，头点的有些不自然。

严祁南带着肖亦和周新赫过了几道警戒线，肖亦的思绪有一半被之前的那一桩案子填满了，她努力地想把这些都赶出大脑。“肖探长。”周新赫询问道，“没什么的话我先看看尸体。”肖亦点点头，再一次陷入了沉思，她曾试过并案，但这次血腥一片的场景实在是和那不着痕迹的作案方式大相径庭。

“肖探长…又发现什么了？”严祁南小心地问。肖亦没听到似的，一直没反应，不知过了多久，十分钟？还是半个小时？直到周新赫的声音传来：“这尸体……看这样子，你们还没找到这死者的具体身份是吗？毕竟这仇这么大，凶手别说痕迹，连尸骨都没留全。”肖亦回过神来：“方便我看看么？”周新赫一边摘下手套用湿巾擦拭手指一边扬起下巴指了指另一边，示意肖亦过去。肖亦面不改色地戴好口罩和手套，蹲下身来查看，嗯，真的是碎的不能再碎了。依稀可以从身形判断出，死者是一个男人，可是这肉块碎得到处都是，别的什么，大概除了专业的工作人员，外行人是真的再看不出来了，上半身有几根骨头穿破了皮肉，右腿上还有一道很深的刀痕，已经没有体温了。肖亦狐疑地望向悠闲喝着水的周新赫：“这...你看出什么来了？”周新赫不慌不忙地盖好瓶盖：“具体死亡时间我需要更精密的仪器，但致命的伤口不难看出。”说着，周新赫抬起左手，细长的手指指向了死者的头，肖亦把尸体翻过来后才看清：后脑勺有被钝器砸过的痕迹而且伤口不浅，着地的位置有小滩的稀脑干和红色血迹，已经干涸了，血迹显露出被氧化后的红褐色，显然离遇害时间已经有些时候了。

肖亦脸色凝重地查看着伤口，觉得也看不出别的什么重要线索，正准备放好尸体起身叫人保存好，一只很好看的手伸了过来，挡在了肖亦的脸前：“肖探长，让你的人小心点，你最好也少碰。”是周新赫。肖亦想翻他一个白眼，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忍住了，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个死者的身份问题，尽早找到他的家人，确认嫌疑人的范围和人选。看到周新赫也默契地看了过来，肖亦心里很满意，刚心想着终于有人能读懂她的脑回路，周新赫一句话打破了肖亦的满意：“这附近有地方吃饭吗？”肖亦干笑两声：“有。”这个字的字音似乎压得特别重，但周新赫毫不介意：“那你请便，吃饭的时间到了。”

肖亦叹了口气：自己确实也有些饿了，像是在埋怨似的瞥了一眼周新赫，走向了严祁南。肖亦轻轻拍了拍严祁南的肩膀：“剩下的交给你了。”严祁南点着头，眼中却闪过一瞬的得意和失落，不过就那么一瞬，忙着想晚餐的肖亦和周新赫都没注意到。

饭桌上的两人点上了些食物，肖亦还喝了些红酒，那是她的习惯，但周新赫似乎对红酒没有兴趣。一顿风卷残云，他们不到半个小时就卷完了饭桌上的食物，饭桌上一句谈话也没有，尴尬的气氛甚至笼罩了旁边几桌的客人。买单的时候，周新赫很有男生的自觉，把肖亦的那一份也全付了，肖亦没有推脱，笑着拍了拍周新赫的肩膀：“不愧是周氏集团的继承人。”被突然拍到的周新赫身体剧烈地一颤，肖亦移开了手：“胆子这么小？”周新赫付了款，转身看向肖亦的眼神中带了几分责备与不自然。

肖亦突然觉得自己更不自然，虽然今天与周新赫的谈话都是些必要而正常的交谈，但向来话少的肖探长今天说的字可能超过她平时两天说的，可周新赫看起来却没觉得什么不妥。肖亦打了一通电话给严祁南，确定了那边的情况都稳定下来后冲还在一旁发呆的周新赫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那边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和市中心医院商量一下暂时来这边，最近的尸检还得你来负责。”说着，肖亦点开手机的锁屏，上面显示着18:52，“时间已经不早了，明早法庭有工作，你应该进不了法院，今晚回去把你的东西安排妥当，下班吧。”肖亦说着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刚走了没几步，肖亦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什么轻轻地扯住了，她警惕地转头，一个拳头就要上去，却被对方一手接住，面无表情地看着肖亦因红酒而红的很不明显的脸颊，原来是周新赫。肖亦无奈地看着周新赫没事儿人一样的神情：“怎么了？”“肖探长既然认出我是周氏集团的继承人，那应该也知道一个月前我家的那场事故。”周新赫面不改色地回答，肖亦有些回忆起来了，这家伙的别墅被烧毁了，这件事过后他成了这场事故唯一的幸存者，这件事离奇而没有任何头绪，被判定为意外，还上了热搜。肖亦点点头，扬起眉看着这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年轻医生：“那你想表达什么？”话一出口就得到了这回答，“我已经有一个月在办公室呆着没睡好了，一直在工作，现在，离开医院的我可没了归所，肖部长...烦请收留一下我吧。”

肖亦顶着满头的黑线望着周新赫：“为什么是我帮你？”周新赫的嘴角第一次有了不易察觉的弧度：“其实，我在也了解了另一起案件后，对最近发生的三个案件有个新的发现，它们有共同之处...” “...” 肖亦无奈地点点头：“知道了，跟我走吧。”

明亮的路灯照出了不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