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 16

路过渡口，看着熟悉的乌篷船，昀和想到了上次的经历，似有所感地侧头，刚好对上蓝湛同样也想到什么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这种无声的默契，让旁人一看便知两人关系匪浅。

更何况，近日云深不知处也言明两人定亲在即，便是偶有人见两人举止亲密，也不会多说什么。

而注意到的人，蓝涣想到最近在人前举止亲密不少的忘机，心下暗自微叹，忘机幼时尚不能理解死亡之意，在母亲去世后，每月仍去龙胆小筑前跪请母亲开门，执拗如此，他也是没想到，遇到倾心之人，忘机举止会如此失了往昔的冷清内敛，不过……

蓝涣听着身后魏公子和人打打闹闹的笑闹声，不由有些好笑，魏公子性情疏朗，洒脱不羁，便是曾经有意，但他观，自得知昀和与忘机两心相许，有了婚约后，便克制谨守了些，虽然举止礼教之间无君子之风，但内里却清正君子的很，忘机之举……

也是醋意得很……

虽然脑海里想着别的，但这都不影响蓝涣带着人去到彩衣镇。

近日彩衣镇水祟频频作乱，但彩衣镇地处水乡，镇民水性皆佳，本不该有如此频繁水祟发生，得知此事后，蓝涣心知有异，便欲带上忘机、昀和去彩衣镇除祟，不想三人离开云深不知处时遇上江家、温家、金家、聂家四家的公子姑娘，在魏无羡开口请求想要一起去时，蓝涣思虑一瞬，便应了下来。

如今一群人，相携进了镇，不过，其他四家的人到底不是蓝家人，被蓝氏家规拘谨久了，如今入了镇，便已经三五成群放松去了，只留下蓝涣、蓝湛、昀和在后面慢悠悠走着。

已经跳到船上的魏无羡，看到桥上站着的三人。

蓝宗主和蓝二公子也就罢了，该是自幼习惯了蓝氏的雅正礼教，而昀和……

远远看着那人，魏无羡心下怅然，两人性情相合，便是对有些事物的看法也十分相投，更何况她正在谋划的某件事，于他而言，若成，便是大恩，而且，就算此事不成，只是夷陵相识相交，她便察觉他的窘境，避开他，对江澄直言相道。

虽然至今他也从没有从她和江澄口中得知说的是什么，但是自那以后，江澄对他少了因着江叔叔的特殊对待而产生的消极负面情绪，对他，虽然某些时候扭捏了些，让他虽好笑又感动，都是好兄弟，有些事，其实不用讲出来，魏无羡也受领了。

不过初相交，她便这般好，大半年来，每一分改变都会让他念想她的好。

然，再次见面，敏锐如魏无羡，也没有察觉到她和蓝家二公子的亲密，不，魏无羡扪心自问过，当时第一眼看见时，他究竟有没有看出来，然——

心底最深处是一道肯定的回答。

他念了她大半年，她的模样在他心里是那么清晰，那个时候，台阶下，她依旧是一袭红衣，依旧是满身恣意洒脱，但，她换了发冠，多了玉簪，抬扇时腕间露出来的腕饰多了，更何况……

在云梦，混不吝惯了的他，又怎会不知风月。

那红润的唇色，红衣白衫，被风吹动间，距离几近于无。

那种不言而喻的柔情蜜意是她和蓝家二公子的。

那时，挥手打招呼的僵硬一闪而过，魏无羡心里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后来，便是被晾在山门外，那句‘回见’，魏无羡知道，他们肯定还会进去，只是不过要等她和蓝家之人讲过罢了。

想到这种可能，魏无羡心底酸涩难忍，用去拿回拜帖的理由，便下山，买了天子笑，去客栈拿回了被收起来的拜帖。

神不知属地再次来到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外，夜色下，寂静的山门处，空无一人，除了山林的虫鸣水响，寂寥安静的刚好，刚好到心绪复杂的魏无羡觉得在山门外待一夜再进这蓝家也不错。

不过就在他靠在山门石柱灌了一大口手上的天子笑时，因着随便的灵韵触动了结界，魏无羡这才发现，蓝氏山门并不是无甚守护，而是用了大阵，那熟悉的阵纹阵理，是刺眼的眼熟。

自从他意外知道了她谋划的事情，震惊之余，自是也想出一份力，许是看出了他的真诚，又或许因着前因，他便拿到了可以和她传信的传讯玉牌，大半年来，两人经常互相传信，虽然说的多是关于她谋划之事，但因着成事需要她阵法出力，他也曾与她探讨阵法，不，纵是他自认天赋不错，但在她高深的阵道之前，也是相形见绌，两人之间的交流，更多的是她不吝传教。

仙门百家，道法传承各自为派，从不轻易授予外人，她这般行径，是异类，他曾提醒过她。

‘我道，顺心而为，自在逍遥’

‘阵法一道，传承从不在一人，一家，一派’

光风霁月，恣意洒脱至极。

魏无羡也不再客气，学了便是学了，他想过，她也会传授给别人。

但，蓝家……

蓝二公子……

那一刻，魏无羡觉得，喝下去的天子笑，好像也并没有店家说的那般醇厚极佳，不然为什么会这般苦涩，恍若黄连入酒。

恍惚间，一袭白衣，白日里见过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或许是来自某种不言而喻的直觉，即使夜色已深，魏无羡也能看到这位清冷淡漠的蓝二公子眼底的不喜，呵，刚好，他魏无羡也看他不顺眼。

最后两个人，他是故意为之，蓝二公子是心中有刺，几句‘小和儿’，就让世家公子典范的蓝二动了怒，而他有故意在对方说了禁酒之后，故意饮完手里的天子笑，一番言词交锋后，就动起了手。

最后去了蓝家老头那里，在那里，他听到了不想听的消息，‘……忘机和昀和婚期已定于今岁季冬……’

她已经要成婚了——

魏无羡心下微慌，竟然这么快……

明明也不过大半年而已……

明明他更早遇到她啊……

跟着弟子去了客舍，那一晚，魏无羡盯着床帐看了一宿。

他知她品性，至性至情，恣意洒脱，但她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了。

得她倾心，是该多大的幸运啊。

只是，那个幸运不属于他。

他也不过是至交好友。

也只会是至交好友。

也只能是至交好友。

明白这些，魏无羡，脸上堆满苦涩的笑脸。

小和儿，不属于他。

她是李昀和，昀和啊……

第二日，勉强收拾好情绪，魏无羡就看到一袭白衣的她。

那么美，那么引人注目，和身边的人不做掩饰的亲密，清楚的告诉他，放弃吧，清醒点，他们能做的便只有朋友。

掩下所有苦涩，魏无羡看着她献礼时仗义执言，冷嘲金子轩。

那么耀眼，让人不由地一直看着。

可惜，冰寒的目光把他从注视中惊醒，对上隐忍怒意的眼睛，魏无羡有那么一瞬间是想挑衅回去的，不过，终究是没有资格。

他们会一直是朋友。

作为朋友，他可以在她罚抄的时候带她去后山散心。

作为朋友，站在船上，魏无羡可以大大方方地开口邀请，“昀和，走啊，我带你去尝尝这里有名的天子笑！”

站在桥上的三人，温煦的蓝宗主，冰冷的蓝二，蓝氏双璧，世家先列，风华雅度，而在两人之间的昀和，风姿潇洒，毫不逊色，不说站在桥下的魏无羡，便是两岸的商客，偷偷看着的人也有不少。

摇着玉扇，昀和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魏无羡的邀请，“我可不是老酒鬼，别拿我当噱头，自己想喝自己买去！”

而撑着船，跟着魏无羡身后的江澄恨不得捂住魏无羡那张大嘴巴，魏无羡那个混蛋，什么时候问不好，偏蓝氏双璧在的时候问，当着蓝家人的面破蓝家家规，他是在找死吗？！

然后，江澄黑着脸给魏无羡描补，“他开玩笑的，夜猎怎么会喝酒呢？！”

在江澄的怒目而视下，魏无羡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划着船直接过了桥洞，江澄那混蛋，有本事别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