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在雨天遇见了你的愿望

傍晚七点，祝贺坐在电脑前准时发出组队邀请，游戏开着队内语音，十三四岁的少年们互相打趣着开着玩笑。

“喂喂喂，你们注意到没有，隔壁三班有个头发卷卷女生……”

“我知道我知道，我去，太他妈好看了，真的不是我说……”

……

祝贺没参与谈话，追着对面的英雄暴打，直到他们把话题转到他的身上：“祝贺，和学霸坐同桌的感觉怎么样？”

祝贺回想了一下，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就那样呗。”

队友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许世安，她的长相她的性格……最后出奇一致的达成共识——既不感兴趣又不敢惹。

祝贺屏幕前的脸色随着他们谈论许世安的时间延长而逐渐变冷，突兀地打开一个新的话题，问他们新出的一系列皮肤打算攒钱买哪个。

他的话带着笑意，一如既往。

口渴，祝贺摘下耳机去倒水，路过客厅，保养极好的妈妈满脸怒气地打着电话：“祝译你什么意思？当初你上学的时候要不是我爸看你可怜收留你你能有今天……”

祝贺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父母的争吵似乎从某一年开始便在也没停过，像是一个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不动它大家都能假装不知道它濒临崩溃的组件，虽然它存在着。然而一旦有人试图打开它，风化的螺旋纹便吱哩嘎吱地提醒你再也关不上了。

坐会电脑桌前的时候祝贺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他恍恍惚惚地打完这局便退了游戏。生活对他来说一直就像是数不尽的岔路口：游戏和作业选一个；热情和冷谈选一个；被伤害和伤害别人选一个……他十二岁生日那天在他的生日聚会上，父母吵完架，妈妈还哭着问过他妈妈和爸爸他想选哪一个。

祝贺拿起外套起身，和妈妈说了一句出去散散步便出了门。他看了看时间，八点半，刚好能赶上25路的末班车。这是祝贺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小学自己坐公交车上下学，晚上在学校写完作业才会回家，傍晚这偌大的城市华灯初上，车窗外被一个接一个抛在身后的暖黄色路灯就像他在家里体会到的似有似无的亲情。

班车亮着左转灯进站，祝贺熟练的投入硬币走到最后一排靠窗坐下。

“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下一站，元吉寺……”

温柔又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一如既往，窗外有刚刚下班骑车回家的上班族，有载着刚补完课的孩子回家吃饭的男人，有从出租车上下来的一群半大小子摆着手说再见……快九点了，仿佛所有人都在赶着回家，而他背对着家向没有目的地的远方前行。

车辆又进了站，祝贺看见元吉寺里香火缭绕，信徒和僧侣添油、烧香、虔诚地跪地祈祷。他们许下了什么愿望呢？

祝贺在公交车关门前一刻冲下了车，驻足在寺庙钱系满了许愿牌的青檀下，伸出手翻看着芸芸众生许下的愿望：求姻缘，求财富，求成绩，求平安……

一介俗人，有三餐饱腹，有棉衣御寒，有亲人相伴，有友人交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求呢？

雨下的猝不及防，祝贺被逼进寺中避雨，一尊大佛庄严地坐在中央，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不多时雨停了，祝贺经过青檀时见有许愿牌被风吹下，恰恰落尽刚刚下雨积起的小水坑里，不免在心里替这人叹气。

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把那许愿牌捡起，上面糊的红纸泡烂了大半，只剩下间断的几个字和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让……破绽……无底……我……”祝贺喃喃：“许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