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篇四十二

傍晚，葳蕤轩院子里是喜鹊被仗打的惨叫声，正厅里是盛纮怒骂如兰的声音。缇兰急得在门外来回踱步，直至盛纮出来，缇兰抬眼看他的眼色，盛纮不看缇兰一眼，怒气冲冲离开。

堂内，王大娘子抱着跪在地上的如兰痛哭。缇兰的心揪在一起，立刻去了一趟寿安堂。

盛老太太捂着心口，微喘着气：“这是要去私奔，还是去…”

盛缇兰祖母，自然不是。五姐姐心地淳厚，这门亲事上达天听，她是死心塌地待嫁的。就是去告个别，竟这么不巧，那顾廷烨说要将成婚的消息告知亡母，约了二哥哥去烧香，正撞见了，也是运气不好。

“那，葳蕤轩那边怎么样了？”老太太问。

盛缇兰父亲拿白绫要勒死五姐姐，把她身边的女使也给打了。听说那顾廷烨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实在不知她发起怒来会做出什么事。

缇兰眼角含泪，今日也急了，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去就如兰，只能来找老太太做主。

老太太沉思一会儿，道：“顾廷烨虽说是个武将，却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况且此事传出去，他也面上无光，又有和长柏的交情，我估摸着他也不会就此翻脸。”

盛缇兰可五姐姐这事官家都知道了，若是又不成了，难免要过问。纵使父亲讨交情，那顾廷烨怕也不肯。

“上次墨兰闯了大祸，我尚且能到梁家卖一卖老脸。可顾家人，顾家是个继母，顾廷烨又与她翻脸了，我纵然想再去卖一次，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缇兰一回葳蕤轩，就听说喜鹊被打得青紫，如兰扑在她身上挨了好几个板子才没被打死，缇兰立刻把她房里的药全送去了如兰那里。

缇兰立刻提笔写下一封信，让温月送去如意书坊，她想不到别人了，只有拜托张宪林去找顾廷烨说情。

“姑娘别急，听羊毫姐姐说，二公子已经连夜替主君给顾家送信去了。”木槿其实也胆战心惊，但仍要安慰自家姑娘。

隔日，缇兰没等到张宪林答复，却等到了英国公夫人和张宪林亲自上门提亲。张宪林知道盛家出的这档子事，可英国公夫人是不知情的，她只是为了儿子的亲事而来。盛老太太亲迎，搪塞了过去，只说处理完如兰的婚事再给张家答复。

明兰和缇兰站在寿安堂廊外，听见堂内传来的老太太的声音：“你休想！亏你也是为人父的，这种主意也想的出来！那顾廷烨什么人哪，你蒙他，可他眼里能揉沙子？”

过了好一晌，盛纮道：“母亲，现在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儿子昨日就让长柏去找顾二商议退亲之事了，那顾二还算好说话，凭着长柏跟他还算有点交情，即便是悔婚了，最多是让人议论几句。说不得清流人家，还觉得咱们不攀新贵，高看咱们一眼呢。可顾二说了，现在是这门亲事已经在官家眼前定了呀”。

“那官家还能拿着刀子，逼我孙女家人不成？”盛老太太拍着腿，气极，“你去说，我明兰发愿了，要出家做姑子。”

王大娘子讪讪开口：“母亲，那顾二在外头只说是求盛家嫡女，又没指名道姓。原本也不会想到明兰，可我缇兰今日…您也瞧见了，昨日顾廷烨告诉长柏，他要娶明兰，今日那英国公夫人亲自上门，若让我缇兰嫁给顾二，这叫什么事？既打顾二的脸，又打英国公夫人的脸。明兰早就记在我名下了，也是嫡女呢。对外就只说，原本就是明兰许顾家，如兰许文家，缇兰许张家，这样两家…不，四家的都好啊。”

“你！你想得美！”盛老太太怒摔茶盏，王大娘子忙躲开，垂着脑袋不敢说话了，“你身为嫡母大娘子，平日里有什么好的香的，从来想不起明儿。有了高门显贵来打听，只提如儿缇儿，如今出了事，倒想起明兰来了！”老太太怒视盛纮夫妇，“你们两个，一个是私心用甚，就想着自己亲生的；一个是利欲熏心，只想着功名利禄。你们好一对豺狼虎豹，黑心的夫妻！想把明儿从我房里抢走，除非一拳头捶死我！”

王大娘子心里也有气，含着泪嚷道：“母亲骂得对，可是您千不看万不看，也不能不看在华儿的面子上啊！华儿在婆家，本来日子就过得不好，幸亏姑爷还体恤，可姑爷如今在顾廷烨手下为官。若今日这事不能善了，那、那顾廷烨要是怪罪起姑爷来，那叫华儿可怎么办哪？华儿也是在您身边长大的，您不能光疼明丫头一个呀！”

半晌，老太太道：“上次那个混账出事，你们也是要看华儿的面。如今如儿出事，还是要看华儿的面，华儿好大的面啊！她到底是明媒正娶到伯爵府的，他们还敢把她休回来不成？难道要搭上妹妹的一辈子，她心里才好过？你们把华儿叫回来问问，我看她倒比你们两个，还疼明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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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放榜之后，平宁郡主带了一堆礼来盛府。王大娘子亲迎：“郡主来就来了，何必带这么多东西。家中公爷小公爷都好吗？”

“都好。昨日元若去看榜，中了进士，这都是当日在你们家读书的福分，可不得带东西好好谢谢你们。过些日子要办家宴，请大娘子阖府，一起来吃个酒才好呢。”

王大娘子笑着“哎呦”一声：“那可得给郡主和公爷道喜了。不过，您的心意我们领了，要给三个女儿张罗婚事，实在是走不开。”

“三个女儿？”

“可不是嘛，要说这姻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先前一直是没有中意的，忽而这两个女儿都有了着落，是喜事，也累人哪。”

“明兰的婚事也定了？定了哪家？”

“郡主没听说吗？整个汴京不是都传遍了吗？定了那位平乱征西的大功臣，顾家二郎。”

“顾廷烨？他不是定了如兰，外面都在传他定了盛家嫡女啊。”

“明兰上次回宥阳老家时，已经由我家老太太做主，将她记在了我的名下，所以她也应该算是盛家嫡女吧。”

平宁郡主从盛家正厅出来，在门外看见英国公府的马车停下。郡主没急着上马车，待英国公夫人出来，上前打招呼。

“大娘子今日也到访盛家。”郡主笑着道。

英国公夫人礼貌笑笑，略带疏离地往后退了两步，道：“给我家季明说亲来了。”

郡主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这盛家女儿怎么一下子成了香饽饽，连英国公府都看上了盛家的女儿。郡主小心翼翼地问道：“是盛家六姑娘？”

英国公夫人摇头：“盛家七姑娘。”说完，郡主便见英国公夫人便带着人进去，见王大娘子笑脸相迎，与方才见自己的脸色截然不同。

一旬后，缇兰收到花田管事的来信，没说缘由，只让她来北郊庄子一趟。缇兰知晓，是张宪林要见她。

庄子的玉兰花开得极好，缇兰到时，张宪林早已坐在亭子里等了许久。

盛缇兰将军早知这是顾廷烨布下的网，对吗？

张宪林没有转身，只听他轻笑一声：“那日在书坊你与我说起，我便猜了几分，没想到真给猜中了。”

盛缇兰若不是文炎敬的事，顾廷烨能得逞？顾廷烨千算万算，总不能连…都算到了吧。

之前在寿安堂听着，缇兰就想到了，这顾廷烨从一开始要的就是明兰，根本就不是如兰。

张宪林用仲怀的话说，便是老天都垂怜他，把文炎敬送上门来。这招声东击西，仲怀怕是连打仗都没花过这么大的心思。

张宪林转过身来，缇兰今日没戴帷帽，一身青蓝色衣服，如今天气还未完全转暖，她身上还套着一件披风。

盛缇兰说得轻巧，那是我五姐姐的名声和我们整个盛家的脸面呀。将军倒也来得巧，我五姐姐的事情一出来，将军立刻就来家中提亲了，还叫英国公夫人一同来，叫我祖母与母亲没法拒绝。

张宪林饶有兴致地盯着缇兰，见缇兰没给他好脸色，一点也不恼。他对缇兰有意，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缇兰是个聪明人，脑子转得过弯，跟缇兰说话一点也不费劲。

盛缇兰何时准备好的？

张宪林下聘？可能比仲怀来你家提亲还早吧。我张宪林三聘你盛缇兰，可始终没得你盛家答复。

盛缇兰我母亲不是已经应下了吗？

张宪林那你的意思呢？你不愿意…

盛缇兰也可以作罢吗？

张宪林你不愿意，我就一直不娶，我会一直等你。我跟仲怀也学了几招，谁若要娶你，我就给他使绊子。

缇兰气笑了，瞪了他两眼，正欲离开。刚走两步，张宪林也没拦着，竟飘起了小雪。

“缇兰。”张宪林轻声喊她，这是他第一次没叫盛姑娘，叫得是她的名字。

张宪林我知道你的顾虑。你害怕，你害怕重蹈覆辙，可如今你不是葭沚，我也不是那杀千刀的尹嵩。

缇兰脚步一顿，鼻子酸酸的，回过头来。片刻之后，两人面对着面坐在亭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