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是在青云山上，几乎所有的人都集会在通天峰上，目睹这一甲子一次的七脉会武。
似乎这不是眼前的事，更像是在二十多年前。
陆雪琪走上擂台，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只要赢了这场就能打进决赛，师父水月曾明确告诉过她，不论齐昊或是曾书书，绝不是她的对手。
对于陆雪琪来说，这一系列的比赛太轻松了，仅在天琊没有出鞘的情况下过关斩将，连田不易的爱女，拥有琥珀朱绫的田灵儿也是不堪一击。
即便只是半决赛，她却已如胜券在握，目空一切，更不要说面前这位相貌平平，无甚名气，据说是靠运气来到这里手中拿着一根可笑烧火棍的年轻人。
“小竹峰陆雪琪，请赐教。”陆雪琪淡淡说了一句，丝毫不去理会台下的欢呼起哄，只打算一招制敌，不为两天后的决赛浪费任何体力。
不过，随着众人的一阵喧哗，陆雪琪也忍不住认真去看面前的对手，他似乎有什么心事，时不时把目光投向另一个擂台，亦或是低头沉思，竟是丝毫不看她一眼。
“张师弟，请赐教！”陆雪琪绝不想再次浪费时间，不光是因为瞧不起面前的对手，更多的是由于台下的一众弟子实在面目可憎，叫她心生厌恶。
这一次，面前那位心事重重的男子终于听到了陆雪琪的呼唤，站直身体摆好架势，并回应道：“大竹峰张小凡，还请陆师姐莫要手下留情。”
听到此言，陆雪琪倒是愣了愣，一是从未有人要求过她全力以赴，这样听起来甚是奇怪，二来此人个子蛮高，却叫她师姐，年纪比刚刚满十八岁的陆雪琪还小了两岁，陆雪琪反应过来后，对他倒有了点佩服。
不过，就在陆雪琪准备出招之时，却发觉这个叫张小凡的师弟看自己的目光闪过一丝迷恋，她不禁流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决定不再对这种一丘之貉手下留情。
只是那时陆雪琪并不知道，在张小凡的眼里，陆雪琪或许不是那般美丽出尘，仅仅是她如水般清澈的眼眸，与田灵儿有几分相像。
几个回合过后，陆雪琪逐渐变得紧张起来，她每次触碰到那根丑陋不堪的烧火棍，就气血翻涌，根本使不出力来，无奈之下她打算破例让背后的天琊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鞘，以此来结束这场古怪至极的比试。
陆雪琪把目光投向一旁正襟危坐的恩师水月，见她也是面色凝重，最后轻轻点了下头。
于是，天琊冲天而起，无数蓝光瞬间将张小凡笼罩起来，引得台下众人一阵惊呼，那些大竹峰的人更是焦急万分，甚至要冲到台上来解救张小凡。
除了田灵儿。
就当陆雪琪以为差不多要收回天琊之时，张小凡竟从无数剑芒中完好地冲了出来，他手上的那根烧火棍正萦绕着一种古怪的紫黑色光彩，硬是将不可一世的天琊生生挡在了一尺之外。
接下来，张小凡像是忽然发狂一般猛地击退了天琊，一个人挥舞着烧火棍朝不远处的陆雪琪冲杀过来，陆雪琪见大势不妙，一面连连后退一面将天琊收回抵挡。
随着这一刻的到来，场上的比试愈发激烈，就如同一场生死之战一般难解难分，毫不虚让。另一个擂台上的比赛已经结束，齐昊与曾书书包括那些不远处观众们都来到了这里，定要亲眼目睹这毫无名气的傻小子如何斗得过手持天琊的陆雪琪。
比试之所变得这样，绝不是拜二人所赐，张小凡起初来参加更多是凑数而已，所以能走到今日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期，再加上因为田灵儿他心事重重，所以这场比试结果如何，他并不在乎。陆雪琪虽然争强好胜，处事果断，但绝不是越战越勇的莽撞之人，眼前的对手包括他的法宝都大大出乎了预料，尽管她再想赢，心里也有些忐忑。
与此相反，二人所驾驭的宝物一时间灵性大作，随着每一次的对抗而逐渐加大了力度，每次都会使他们的主人双手发麻，真元大损，这一蓝一黑，一美一丑两件宝物就如同一对几世宿敌一般，非要拼出你死我活。
这时候，场下的师长已经无法再上前拉开，因为一旦有一人卸掉力量，那么他很可能会被对面的攻击劈成两段。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最后是陆雪琪不顾一切地漂浮在半空之中，用天琊神剑直指苍穹，发动了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的青云绝技，神剑御雷真诀。
似乎感受到了这超乎人体所能承受的力量，头脑中满是杀意的张小凡忽然清醒过来，呆呆望着上面白衣轻舞的陆雪琪。
陆雪琪忽然吐血，这本是水月破例教给她用来突破自身限制的禁招，此时她本就体力不足，加上御雷所需的巨大真元，她此时已经失去了意识，眼看自己就要被天雷所反噬。
这时候，她看到张小凡竟然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那根此时已是鲜红的烧火棍直奔着自己的胸口而来。
自己可能，会死。
陆雪琪忽然惨笑，打算好好看看自己的这位对手，这一场她输得心服口服。
可是当与张小凡双目相对时，陆雪琪竟发现他的眼里早已没有了杀意，竟是浓浓不尽的温柔。陆雪琪的心猛地震动了一下，似乎是油然升起了什么难以言状的情愫，将她内心深处的一块冰封之地缓缓消融。
下一刻，那根烧火棍被张小凡收回，他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撞在了陆雪琪的身上。
似乎是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快，陆雪琪的头脑一阵空白，举着天琊的手竟然斩了下去。
陆雪琪在刺耳的雷声中惊醒，用尽全力想要收回力道，可那无情的雷电早已将张小凡淹没。
“不！”
陆雪琪大喊一声，猛地坐了起来。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你怎么了……师妹？”
陆雪琪愣了愣，朝门的方向望去，看到了正要出去的李洵。
“没什么，一场噩梦。”
“不必害怕，我去去就回。”李洵淡淡笑道，“这几天你的身子恢复了许多，我去求师父许你到外面走动。”
告别了李洵，陆雪琪一下子重新倒在了床上，大口喘息起来，她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湿。
另一边，焚香谷，禁地石室。
“师兄。”上官策简单地拜见一下，来到了云易岚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叫我是有何事？”
云易岚转过头来，望着上官策笑道：“完成了。”
“什么……你，师兄你是说那个已经彻底完成了？”上官策先是不解，随后梵音过来，竟然激动地用手紧紧抓住了云易岚的肩膀。
“连我都没想到会完成的这么快。”云易岚罗起衣袖，露出了两条刺满血红图案的手臂，“古巫族秘法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不光让我彻底完成了八凶玄火阵，同时补齐了焚香玉册，现在我可以随意再现历代祖师的每一个绝世神技！”
云易岚一面说着，一面双掌推向下面的血池，只见里面的血液开始古怪地扭转起来，最后赫然形成了一个阵法的图案，阵法中更有一条由血水组成的龙身翻腾起来。
上官策压抑住狂喜，望着下面的血池问道：“师兄，我们现在要不要将陆雪琪的消息放出去，将青云的人引到这里？”
云易岚哈哈一笑，得意道：“也好，就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到这里来送死吧，只要没有了天机印，任是张小凡再强，诛仙也是一把废铁！如果天音寺那帮秃驴能一起来最好，这样我焚香谷便再也没有了敌手，从此天下就只有我焚香谷才是名门正统，唯一大派！”
“好，师兄我这就去和吕顺商量如何放出消息，你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上官策迫不及待地打开门要走出去，最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回头问道，“师兄，现在我们的计划可该告诉洵儿了？”
“不必了。”云易岚道，“原本我因为在有生之年无法完成祖师的遗愿才来培养他，可如今不用说那些看似难以完成的遗愿，就连长生不死我都易如反掌！”
上官策走后，云易岚狂笑一阵，忽然身体变成了火红色，一阵扭曲过后整个人蹿入血池之中，只剩一件衣服完好地铺在地上。
而在离此不远的地方，李洵来到这里，向云易岚请示带陆雪琪到外面转转。
自从上官睿被杀以后，这三天来由于没有服药，陆雪琪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整个人虽然还未恢复记忆，但性情已经回到了之前那种冷漠沉稳，似乎摆脱残留的巫术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师兄，你去哪里？”
来者是燕虹，李洵从未见她出现在这种通向禁地的通道，不由得愣了愣。
“我去找师父，你来这里干什么，若是被吕师叔或是上官师叔看到那可不好。”
燕虹淡淡一笑，道：“也是，你随我到外面来。”
李洵并不知道，燕虹所说的外面竟是整个门派外面很远的地方，这倒让他想起了三日前尾随
玛雅睿并将其杀掉的那一幕。
燕虹捋了捋头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轻声问道：“师兄，这几日我不怎么见你，在忙什么？”
“我……”李洵在明白真相后才发觉门派之中除去他和玛雅睿，可能只有云易岚，上官策和吕顺三人知晓陆雪琪的存在，于是为了不让燕虹卷入这场风波，他只能将事情隐瞒，“我在和师父学习新的招数，你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可以教你。”
“噢，是这样啊。”燕虹像是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却在随后忽然说出了一句险些让李洵没站稳的话。“我还以为你在偷偷照看陆雪琪呢！”
“你说什么？”李洵把脸靠近燕虹，质问道。
然而，燕虹的反应却更强烈。
“什么？你真的和陆雪琪在一起？”燕虹倒退数步，指着李洵说道。
这时候李洵才明白自己上当了，从小一起长大的燕虹太明白了，每当自己被说到心事的时候，总会大喊大叫，所以自己在她的试探下，一下子就走漏了风声。
“好吧。”李洵深吸了一口气，也没有隐瞒，只是问道，“你怎么猜到的？”
“师兄，难道你忘了我能记住每个人身上特有的味道么，你的衣服上明显混杂着一种女人才有的体香，而这种味道，就是之前还与我们并肩而战的陆雪琪！”燕虹说到这里脸色惨白，她沉声问道，“师兄，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你可知一旦张小凡……”
“师妹，你先听我说完。”李洵差点大呼冤枉，但还是用手捂住了燕虹的口，在确认四下无人后，把根据玛雅睿所说而整理出来的经过完整地讲给了她。
燕虹闻言，心中的震惊远比一开始大了不知多少。
“什么，你竟然杀了上官师叔的义女？”燕虹刚说完便吓得立刻压低声音，用眼睛不停巡视周围的动静。
“放心，我做得很干净。”李洵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顾虑，“你打算怎么办？”
“救出陆雪琪，不论任何，先将她送回青云再说。”
“不可能。”李洵有些不甘道，“来到陆雪琪所在的屋子，要经过师父和上官师叔两处地方，并且吕师叔和焚香谷的其他长老在必经之路上轮班看守，根本带不出去，而且师父一旦发现陆雪琪不见了，首先就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你就那么在乎谷主对你的看法？”燕虹讥讽的说道，她想以此激怒李洵，达到救出陆雪琪的目的。
只是，燕虹并不知道李洵比她更想救陆雪琪出去，但他深知被卷入了这个未知阴谋中的陆雪琪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不是，我只怕这样会惹怒师父，对陆雪琪，对青云，甚至是整个正道，都将是一场灾难。”
李洵的话，让燕虹脸色大变。
“师兄，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为何黑木离开焚香谷以后便可随意施展天火，这个你是知道的！”
“他得到了焚香玉册，但师父为此换来了古巫族的秘法，这很合理。并且师父已经通过古巫族的秘法，补齐了焚香玉册的下卷。”李洵想了想，既然燕虹已经知道了陆雪琪的前前后后，那么自己也就没有必要继续隐瞒。
“这不合理！”燕虹怒道，“我们焚香谷最宝贵的焚香玉册怎能交给那样的人，并且你也知道黑木用天火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我明白了，谷主他之所以把陆雪琪抓到这里，不只是看中她个人或者她的一身修为，而是有更可怕的预想。”
李洵闻言，撇了撇嘴，轻轻在燕虹的肩上拍了一下，无奈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这段时间我也察觉到师父他的气息已是愈发浑浊，耐心少了许多，并且许多事情即便对我他也刻意隐瞒。”
燕虹听清了李洵的话，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忽然感觉天旋地转。她没想到，只因在李洵的身上发现一丝陆雪琪的气味，竟问出了师门多年以来的惊天阴谋，而目标所指，极有可能就是青云。
李洵来回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坐在燕虹的身边问道：“你刚刚说你隐约猜到了师父的意图，是什么？”
燕虹把手支撑在额头上，无力的说道：“他可能是想利用陆雪琪做为诱饵，吸引张小凡或者更多的青云中人来到焚香谷，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样一来大部分比较年轻的青云中人，就再也没有能够与我们匹敌的可能。”
此话一出，李洵虽然有些讶异，但细想一番以后，终是没有反驳。自从二十五年前那场正魔大战，尤其是四灵血阵一战之后的这十多年里，他经常听师长谈起，当今青云七脉首座除却一个曾叔常，其他几脉大都换做了年轻人，就连掌门之位都被修为并不太过精湛的萧逸才所继承。而放眼当今青云的年轻一代，也唯有张小凡与陆雪琪算得上精英，对于焚香谷来说，只要能击杀张小凡和陆雪琪，青云也就再也无法催动诛仙发动诛仙剑阵。这样一来不论以后焚香谷有何野心，青云都不再是最大的障碍。
不过李洵他最关心的，并不是放眼天下的头等大事，而是大病初愈记忆全失的陆雪琪。
“这样说来，如果张小凡他们不盲目冒险，陆雪琪的安全还是可以保证，并且她还是能恢复记忆的。”李洵淡淡笑道。
“师兄，你不要再优柔寡断了！”燕虹听懂了李洵的意思，决定用陆雪琪来改变他的坚持，“如果你真的要让陆雪琪幸福，就尽快带着他到青云去……不只是这样，我发现谷主和整个焚香谷都变得很可怕，我要离开这里去找可靠的人，师兄你也随我一起走吧，等你我到了青云，就算谷主再有不甘，也不敢妄为的。”
“你，你怎么能背叛师门……”李洵听到燕虹的话，方才的一切失落统统抛在脑后，留下的只是愤怒与失望。
“不是我想背叛，而是今日的焚香谷已经不再是我刚入门时，那个温暖和谐的焚香谷了！兽妖一战，谷主竟然为了保存实力而远逃到青云，将兽妖肆意放任中土，残害了无数人的性命。现在又与巫妖勾结，掳走别派中人并出谋算计，这还算是一个名门正派所做的事吗！”
李洵闻言，不仅低下了头，燕虹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
“燕虹，师父有自己的苦衷，我焚香谷日趋衰落，已经距离师祖们的遗愿渐行渐远，有时候一定要舍弃一些东西，才能换来最后的成功……你去找林惊羽罢，我会为你保守秘密。”
“师兄……”燕虹不想再去问李洵是何时知道自己和林惊羽的事，她想做的，是让自己的师兄一同逃离苦海，享受他本应拥有的生活。“师兄，你随我走吧，若是你反悔了还可以再回来！”
“这包金银给你，别回来了，就当是给焚香谷留下一点传承。直接去青云，代我向张小凡道歉，并转告他，陆雪琪我会保护好的，一直到他过来。我会交给他一个完好无损的陆雪琪。”
“师兄……”
燕虹本来还想挽留，李洵却头也不回地离开，她也只能收好包裹，一个人向青云而去。
看来，最后还是我去寻你。
昔日戏谑之言，今日却不幸言中，惊羽，这一切，难道是天意吗？
（未完待续，2023最后一更，各位，2024新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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