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常乐没有犹豫立马拒绝了。
“为何?”曲煜年看起来并不惊讶,神色淡淡,站在常乐身后轻轻划过贴紧她肌肤的布料,停留至腰间揽住,将头搁在她的肩上撒娇般微微蹭着,不屈不挠继续说下去。
“宋昭非善类,煜年担心阿姐……就让煜年跟着去吧。”
……
常乐瞅了一眼跟在自己后边不远处的小尾巴,扶额有些无语。
明明说好不带他,自己怕是鬼迷心窍了。
宋昭被关在偏僻的小宫殿囚禁着,门口的侍卫看见是他们,点了点头就直接放行。屋里一股子霉味,紧闭着窗户又不透气,叫常乐呼吸很不舒服,咳了几声才掩住口鼻进门。
曲煜年在不远处靠墙候着,手里把玩着石子一抛一接,他答应常乐不偷听她们谈话,常乐也就准他待在那里站着。屋外阳光撒进房间,照清了跪坐在地上依旧保持得体姿势女子的样子。
她衣物还是昨夜的新制华服,但沾染了大片灰尘和血渍显得诡异,发髻散落青丝遮住脸庞,发钗已经被全部搜走,身旁的篮子里的饭菜还是满的一口没动,听见推门声也没有动静。
“宋昭,恶人自食恶果,你可知晓了这个道理。”
听见常乐的声音,宋昭倏然颤抖起来,抬头狰狞地看着她笑,笑容可怖阴森,声音嘶哑尖锐,仿佛将死之人的哀歌。
“的确是哀家自食恶果,哀家当初就不应该让你活下来!”
她恨,恨这张压了自己一辈子的脸,更恨这双只需纤纤拨弄琴弦便可胜过她的手,无论是云以还是曲常乐,她都厌恶的要死。
过了许久,宋昭慢慢停下剧烈的颤抖,平静地朝她望着勾勾手,温柔地开口。
“曲常乐,哀家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
常乐攥紧衣袖不愿上前,宋昭情绪太过反复无常,她惜命,知道宋昭以往的手段更不会傻乎乎地凑过去。
宋昭见她这幅戒备的样子垂下手,靠倒在身后的墙上抬眼看向门旁的曲煜年,漫不经心地说道:“又或者,直接告诉他也无妨。”
她看见常乐微微蹙眉,似是要把她看穿,可她并不在乎,染着蔻丹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手腕处的玉珠。
声声碰撞声响着,终是常乐耐不住放下姿态蹲下来靠近和她平视,距离很近,可她不怕,心里头安慰自己:宋昭的尖锐物品都被收走了,何况,阿年也在身边呢。
扑鼻的清香中混杂着难以察觉的檀木香,宋昭盯着她眯了眯眼睛,看了好一会才开口。
“常乐长大了,的确到了嫁人的好年纪,为何当初要骗哀家还说未有心悦之人,不然……哀家定会将你许给那人。”
她的语气令常乐捉摸不透,而下一句犹如晴天霹雳,让常乐直接愣在了原地。
“可惜,常乐这样好的女子,无法生育,夫君可会嫌弃?”
无法生育?
“你在胡说什么……”
常乐有种不好的预感,宋昭不是那种喜欢胡说八道的人,更不会突然提起奇怪的话题,常乐了解她。
只要她说的,她都会做。
“你可还记得有次遇见哀家与先皇前,哀家警告过你什么?”
宋昭曾在辰宴上警告过常乐,好好待在自己宫中别让她看见心烦。
“常乐啊,你明明可以挂着表面的公主名号,乖乖待在自己宫里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可你为什么要学的会弹琴,又为何要在先帝面前现现你那张脸?”
常乐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听不进她之后愤怒却竭力压低的说话声,面色惨白。
见她这副样子,宋昭还不觉得泄愤,在她的耳边轻道,语气轻快又疯狂。
“让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哀家是怎么做的吧。”
常乐院里侍人很少,只有几个是云以生前的侍人,煎药的那个小侍女是后来才选来照顾常乐的,可以说得上是看着常乐长大的。可惜小侍女年纪尚小,心机不深,宋昭只提了一嘴她的父母,她便吓得半死泪水花花地跪在地上,求宋昭放过他们。
不过她还算良心未泯,在煎药前结巴地问宋昭自己要下的粉末是不是毒药,得到不会伤及常乐性命的结论才安下一些心,匆匆躲着人逃回春居阁。
但侍女不知道,宋昭毒蝎心肠,竟在常乐那么小的时候就打起让她无法生育的主意,给的药自然是慢慢阴损身子底却不直接要命的狠药,而她就这么给常乐煎了,连续不断喝了几日才被曲煜年发现停下。
那个为常乐看病的太医的确是曲煜年亲自请来且并未被收买的,可他只是个刚来的太医,虽然察觉出有些不对,却害怕诊断错了招来祸患不敢乱说。
宋昭知道药的发作时间不会这么快,曲煜年当年羽翼未丰,她并不担心会被查出什么,但出于警惕,经手此事的侍女,太医都被抹去了存在,她做事不留把柄,只要是法子无论多毒她都做的来。
“若不是有你身后那个小杂种,你又怎能好端端的在哀家面前污哀家的眼睛!”
“哀家输了,你也好不到哪去!”
宋昭突然抬手伸向常乐,她措手不及只本能抬起胳膊挡脸,近乎癫狂的女人却未停下动作直接拔下她发上的簪子,狠狠刺向自己颈部。
她贵为皇后,今为太后,又怎能落入这些蝼蚁手中,她宁愿自刎,也不愿被囚禁在这人不人鬼不鬼!
嘭——
锋利的簪头被打歪,宋昭手腕一麻金簪便落了地,身子向后倾去伏倒在地,石头紧接滚在一旁。
常乐退到后者怀中畏缩着时,她就知道瞒不住了,呆愣地侧头看向身后,看见少年对着宋昭的眸中赤裸裸地展现杀意。
他抓住她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紧,指节泛白捏得常乐痛的骨头都快碎了,声音也在发颤,却还是启唇问她。
“阿姐……她说的可是真的?”
——
窗外淅沥下着小雨,浓墨色的乌云压压在空中滚动,窗前看雨的少女面容消瘦,袖口不经意露出的一小节手腕也瘦的可怕,她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没有表情,只是呆呆看着没有尽头的远方。
桌上的吃食是她最爱的甜饮,舒适爽口却不寒凉,奶香浓郁但不过甜,可她毫无胃口,只是缓缓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视线慢慢收回。
常乐被曲煜年送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这里动也没动,思索许多她不曾考虑的事情。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尽管在原书中曲常乐也在后期为了打掉肚子里曲煜年的孩子用了伤身的堕胎药,再无生育能力,但她还是没办法就这么接受事实。
毕竟曲常乐是曲常乐,常乐是常乐,除去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这幅身子是她得以再次活着的唯一躯壳,她应该好好保护的。
常乐皱着眉撑头靠在椅子上,太阳穴阵阵发胀,只能硬生生熬过疼痛才能缓气,这是她坠梦后留下的病症,谁也不知道,包括曲煜年。
难道无论怎么做,剧情就算有偏差,结局也绝不会被改变吗?
小白眼回来的时候,看见桌前看雨的少女眼神空洞,甩了甩淋湿的毛才走进去。
它放慢脚步,最后停在她不远处的地方望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小白眼以为她会哭的,但她一声不吭,不哭也不闹,更让它觉得心慌。这几天它忙着自己的事到现在才匆匆回来,已经知道前因后果,心生愧疚。
要是它能在常乐小时候多多留意那些入口的东西就好了。
“小白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直到一声闷雷响起,常乐才回过神来,侧头看见不远处的一团黑影,开口问道。小白眼晃了晃尾巴起身往前走,轻巧地跳到她的腿上轻轻蹭她。
“刚刚才回,这些天没有陪着你,对不起啊。”
“宋昭她说的……是真的么?”
回来后,曲煜年为她寻了几位太医过来看诊,都是医术极高造诣的老太医,却都没看出个所以然,只道公主身子太虚弱要多加调养,否则照这样下去的确会难有身孕。
不过想想也是,像宋昭这种人做事利落,当时没发现出来,再想查也查不到了,这毒兴许早就深入血骨他们才无从看起。可常乐更愿意相信宋昭只是为了死前报复性恐吓她,希望从小白眼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不知道……”
小白眼是系统,但它也并非万能的,犹犹豫豫开了口,感受到常乐摸它的手顿住几秒才故作若无其事继续摸,咬咬牙说:“但是你如果真的在意,无论是不是真的我都可以让你变好的。”
“你早知道,书的世界里最后的结局,我无论作何努力都无法改变的对么?”
常乐没有回答它,垂眸轻言,眼中尽是一片凄凉的水雾。
因为她的到来,所有事情发生了偏差,剧情也不同原书。
因为她对曲煜年是真心好而非曲常乐那般只将他看做皇弟,曲煜年不黑化,对她并无过分偏激恶劣的行为,之后堕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于是书世界自动修补,让她现在便无法生育,接着按剧情走。
那么最后,阿年还是会死。
想到这,常乐的心便止不住的抽痛,难受地紧紧抱住怀中的黑猫。
“对不起……如果你无法进行下去,我们可以换一个书世界。”
小白眼并非有意欺瞒常乐,在它还只是个并无专属宿主的系统小猫咪时只记得一条准则:“禁止让宿主穿至死亡结局角色。”其余什么都不懂。
只有灵体死亡且对穿书系统世界有贡献的宿主可以选择穿书对象,得到第二次活着的机会,而常乐选择的“曲常乐”这个角色并无死亡结局,小白眼便没有思考阻止宿主选择死亡结局角色的原因,直到几天前它才知道。
但它只是个系统,只需要考虑宿主的想法,对其他书中的角色没太多复杂的感情。既然常乐因为它的疏忽难过了,那么它就有义务解决。
“你不懂。”
常乐待在这个世界近十年,和她日夜相处的人是鲜活的,仔仔细细感受到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不单单只是她笔下冰冷的一个个文字。
何况她来就是要救曲煜年的,是她先招惹了他,又谈何轻易松手放弃。
她的原身已死,是曲煜年给自己过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生日,也是他陪伴在自己身侧,他就像是特意送给她的礼物,弥补了以前常乐独自在外打拼的日日夜夜,让她第一次感受到有人护着有人伴着是何温暖。
既然给她机会来到这里,她便要好好陪着他一直走下去而非退缩。
“不过你可以猜猜,到底是我的书厉害,还是我厉害。”
常乐待在房间思考一个下午,才不是单纯想要emo的。
小白眼抬头看去,便见少女眸中又亮了光,不自觉用力点点头,向她认真承诺。
“无论你想干什么,我都会跟着你。”
“常乐——”
常乐闻声往门口看去,便见曲恭扬推门冲进来扶着墙壁气喘吁吁,回想原书中他死在南苍战乱全尸都不留最后只立了个衣冠冢,柔柔对他笑了,好像在对小白眼说:
你看,这就是个例外。
她要她的阿年,也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