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枕着一夜雨声难眠，鸟叫声脆脆传来叫着生机，窗外透着亮光和花香进屋，刚起的少女推开窗户看着屋檐的燕子窝发呆，吹了好一会风直到手指发凉才慢慢合上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梳头。
自己打扮许久常乐才出了门，看起来精神不佳的样子耷拉着脑袋往萧易卿院里钻，路过的侍人有些不知道他们关系的见状睁大了眼睛想继续看下去却被院外守着的侍卫驱赶，立马就要去给自己的小姐妹分享见闻。
“萧易卿，我长话短说，清悠是你什么时候放在我身边的?”
亭亭少女身着素色罗裙站定在坐着的男人身前，桌上热茶的雾气向上升着，苦涩夹杂清香驱散掉昨夜萦绕她鼻尖的沉沉幽香。
萧易卿覆住茶杯抚了抚平滑的边缘，抬头看她。
“坐。”
常乐依言坐下。
“既然清悠都告诉你了，你应该晓得她的事情是不重要的。”萧易卿边说边推了盏新茶移到常乐面前，“你该问的，是关于你的问题。”
“反正你都是要告诉我的，早晚有什么关系。”常乐偏过头抓紧裙褶有些抵抗。
昨夜清悠把萧易卿想让她点的香就这么拿给常乐了，思来想去常乐还是决定点燃。
于是在昏睡中她梦到许多破碎混乱的场景，梦到叫自己晓晓的女子，梦到锦袍玉冠的男子，还梦到了与萧易卿八分相似的小孩……
“告诉我，你昨夜…梦到了什么？”
萧易卿说罢，便见面前之人扶住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常乐低眸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才再度开口。
——
西辰边界环境恶劣，水草稀少地上满是黄沙石子杂着几根枯草，沿路乞讨的人数不胜数，连绵的哀嚎声消磨掉了贵客的施舍心。
瘦小的男孩坐在角落瑟瑟发抖，他现在又冷又饿，却愣是没开一句口求站在他面前围着一堆看他好看当他是乐趣的少爷小姐们。
“小孩，要不要跟我回去?吃好穿好睡好从此没人敢欺负你了。”
他闻声仰头看去，刚才围住的人群已被驱散，在他面前的是个意气风发的男子，穿着窄袖骑装，金冠束发，身姿英挺五官俊朗。
一旁的女子比他见过的小姐都要好看，宛若话本里的仙女下凡，一身水色褙子温柔地向他伸出手，十指尖尖白嫩细腻牵住他，从她眼中看不出一丝嫌弃，后来还亲自为他戴上送他的平安扣。
他们为他取名易卿，带他离开边陲之地，男子教他习武，女子便为他烹膳，他看得懂他们之间的浓浓情意，也见过他们在月色下抚琴舞剑。
之后的那次离别，男子许诺再过几个月便去南苍风光娶她，女子烟视媚行，依依不舍着离开，却未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几月后女子入宫为妃和她父亲入狱满门抄斩的消息传来，南苍皇帝竟说男子与她父亲密谋造反，怒不可遏立马派遣军队攻打西辰。
男子自然是一个都不信的，什么为妃，什么造反，要是她乐意，他搅破了南苍也要将她夺回来。
可男子的得力属下却在最关键的一战中向他请罪，告诉他一切密谋都是他做的。男子用人不善害死了女子的家人，他根本毫无颜面去见她，即使她一定会相信他。
于是因为心神不宁，男子死在了那场战役，手上还握着女子为他绣的香囊，鸳鸯戏水的图案已染了血液干涸。
“所以…”常乐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被捡回来的，不是我母亲生的。”
萧易卿被她松气的神情逗笑，墨色深瞳抬起望向她。
“难不成公主之前认为，我们是亲兄妹？”
常乐扭头掩盖赧色:“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有一梦族，能晓往事。其身有蝶，五十载一遇。”
“倘若在藏书中便只能知道这些，不过藏书的内容曾被梦族人改过，机遇不需要五十年，云以是梦族人，你也是梦族人。”
所以，晓往事……原来因为自己是梦族人。
常乐一开始还以为是小白眼的金手指……
“那到底如何才能晓往事呢？”
又添了一盏茶，茶的颜色较先前更浑浊，常乐看懂萧易卿眼色乖乖喝茶，差点苦的吐出来，小脸皱成一团。
“受伤，沉睡或昏迷，只是这些都是极难的。”萧易卿移过蜜饯给她，“梦族最敏感的，还是西辰之毒。”
常乐含住蜜饯，甜意在口中漾开，她忽然想起之前在进宋昭宫殿后自己就梦到了云以，而宋昭殿中燃的就是毒香……
“……你和太后早有来往了?我持办冬宴是不是也是你的主意?”
她又回想起昨夜清悠在房中向自己吐露的消息，原来她去南苍当公主侍女也是萧易卿的指示。
那时候他才多小，就得肩负起萧府的重任，下一盘精打细算的棋局，用清悠取得自己的信任同时还能传递南苍消息。
在确定她梦族人的身份后立马出手假意和太后合作，看似各有所得互利共赢，实际宋昭早就被这个人算的死死的了。
心机太深了。
“我想用你的能力找到当年的真相。”
萧肆锦不信云以会自愿入宫为妃，萧易卿同样也不信。
常乐和云以都应当自由的生活，不该被关在囚笼般的宫殿里，她的眼眸和云以一样满是清澈纯粹，颇为自豪的小心机在他这里简直漏洞百出。
所以他才自私的让她等了一个月才知道这些压了他整整十余年的仇恨，这些她不应该知道的阴暗。
西辰和南苍，迟早是要打一战的。
“我答应你。”
少女答应的很快，萧易卿沉声，认真道:“这可不是说说闹闹，梦族人既然有能力，也需付出相对的代价。”
“我说了我答应你，你只管放手做就好了。”
常乐心中有预感，如果自己因为怕死而将真相埋藏于白骨尘埃之下，她一定会后悔，曲常乐也一定会很难过。
所以就算要付出代价，她也愿意。
她并不是说笑，她认认真真听完了，眼神定定望着他。
萧易卿惘然看向窗外，轻轻颔首，“那好，这段时日你养好底子，半月来我房里。”
“好，不过…”
常乐拧着眉很纠结，好久才红着脸开口。
“能不能让阿年来陪我啊？”
“还有还有…这世间难道只有梦族人厉害吗？有没有什么血肉皮骨可以魅惑人的族人?”
果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像只小麻雀一样，虽然吵闹，但萧易卿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
最后他把她赶了出去，连带还有几本旧旧的古书，常乐回屋后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遍萧易卿，但还是认真翻阅了他给自己的书，大致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了解。
她顿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就是个渣渣表皮。
“百里为谋，嫡系可承，多为大势者，统天下。”
这话说得没毛病。
“魅族人，北里出此族，多为女女单传，只能追随天下之主。”
看来舒安浅就是魅族人。
常乐手指缓缓移至尾页，停顿下来。
“相传有男子，称半魅，能力不如女辈强悍，却也无七窍流血之危险。”
曲煜年。
他会是吗？
那夜她受蛊惑般失去支配自己身体的能力，若不是小白眼将自己抓醒过来，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她对此早有猜测，所以才想找曲煜年到西辰来问清楚，亲耳听他解释。
还有之前百里辞送来的信件，希望她能在西辰同他们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南苍。看他话里的意思，大概那边布置得差不多了。
常乐卧在床上肘着枕头看书，忽然觉得腰下的白玉硌得慌，丢开书翻过身倒在床上摸了摸冰凉的玉，觉得心中的混乱才慢慢压下去，只不过……
她想到她之前给曲煜年的平安扣是哪来的了。
常乐忽然坐起，用枕头打了自己好几下，非常懊恼叫了一声。
她竟然把云以留给她最后的信物给曲煜年了!!
这算不算私相传授，这算不算引诱小孩???
她当时竟然想的只是相互送礼物!!!
崽崽对你多信任多黏你，常乐你怎么可以对崽崽有这么龌龊的思想呢!!!
常乐对此事感到后悔，非常后悔。
她还为了哄他把玉扣都已经直接赔给他了。
——
以小白眼的话来讲，常乐这个人就是在西辰待久了脑子不清白。
小白眼凑在曲煜年书桌边快速的看完从西辰送来的信，立马觉得全身发凉，惜命地退到角落躺在被自己抓的破烂不堪的小窝里观察曲煜年。
他捏着信看了一刻才松开，火舌吞噬纸张化为灰烬，曲煜年抚了抚腰间的玉扣，眼里落寞不再遮掩。
“我还以为阿姐早就知道了呢……”
等曲煜年离开房间，小白眼才彻底放松下来。
刚刚常乐的来信上说想让曲煜年去西辰有要事商讨，后面又莫名其妙谈起那个平安扣，支支吾吾说了些什么私相传授的反例又说不清，纸都被墨染穿了。
小白眼都能想象到常乐在写信的时候脸有多红了，不过肯定没有他的屁股红。
提到这个，它的屁股合时宜的开始隐隐作痛。
这个小魔王还是和以前一个样看自己不爽就来一脚态度极其恶劣，常乐不在小白眼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好在舒安浅那边宠着它些，给它好吃的。
而常乐呢!
常乐这个女人就这样不负责任把它抛弃，还要它来监督南苍男女主的进展，要不是它是最善解人意的系统，它早就罢工了。
不过看曲煜年刚刚的样子它有些幸灾乐祸，又想到之后常乐要填自己挖的坑更是开心，喵喵叫着跳出窗外去找舒安浅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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