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起兵

珮瑄等了三月，这三个月，她一直郁郁寡欢，多亏了那素不相识的小文书时常来与她作伴，不时开解劝慰，才让她终于等到了两个孩子平安归来。

　　她一大早就在门口翘首期盼，等着迎接他们，一见着他们，母子三人紧紧相拥，喜极而泣。

　　赵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赵炎立即向赵贤禀报道：“父王，我们回来的路上，太皇太后已经下旨要抓我们了，恐怕父王要早做打算。”

　　赵贤点头：“不错，琼妃先前允诺的漠北骑兵到了邯阳，加上王府守卫军，如今我手下已有八千精锐，时机一到，自然可以行事。”

　　珮瑄担忧道：“朝廷有百万大军，守邯阳城的便有八万，我们只得八千人，如何取胜？”

　　赵贤也是无可奈何：“我本也想再过段时日，养精蓄锐，可眼见着天意不可违，半点不由人，削藩势在必行，我八千人个个都是心腹精锐，若是硬拼未必会输。”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报：“邯阳府尹袁倪袁大人求见——”

　　珮瑄疑惑道：“他来做什么？”

　　赵贤做手势暗示珮瑄不要多言，又示意赵炎赵焕退下，向门外高声道：“不见。”

　　珮瑄更是不解：“为何不见他？”

　　赵贤严肃道：“邯阳府尹是朝廷的人，我又屡次向朝廷称病，自然不能见他。”

　　这门外的袁倪见通报了数次，赵贤还是不肯见他，急得抓耳挠腮，口中喃喃：“王爷啊，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耽误不得啊！”

　　他又见王府有一偏门，王府女眷均由此入，立即计上心来。先是雇了顶轿子，又换上了女眷的衣裙，蒙了面，以王妃亲戚的名目混进了赵王府。

　　袁倪早已打听到了赵贤的行踪，一下轿便直奔赵贤处来。

　　赵贤正与珮瑄说话，门外突然有人敲门，只以为是端茶倒水的丫头，随口道：“进来吧。”

　　谁知进来的并不是丫头，而是一个长了胡子打扮怪异的中年男子。

　　“袁大人？”赵贤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袁倪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见他。

　　袁倪一进来便鬼鬼祟祟地关上了门，又反复确认了多次，才踉踉跄跄跪到赵贤面前来。

　　“袁大人前来所为何事？”赵贤不耐烦道。

　　袁倪往珮瑄的方向瞥了一眼，道：“王爷，事关重大，还是——”

　　赵贤打断他的话：“珮瑄不是外人，你有话直说。”

　　袁倪犹豫再三，终于吞吞吐吐道：“实不相瞒，袁某此次本是接到朝廷太皇太后懿旨，主持削藩事宜。”

　　赵贤嗤笑：“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如此大费周章来我赵王府见本王？”

　　袁倪连着磕了两个头，字字泣血：“王爷，您一定要相信微臣，微臣一家敬仰王爷恩德，实在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故而赶来通报王爷。只要王爷起兵，所有邯阳守军自会不战而退，王爷大可先占据邯阳再作打算。”

　　赵贤故意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病容，珮瑄急忙上前去扶他。

　　赵贤摆手道：“袁大人，你也看见了，本王如今已经是这副惨败不堪的样子，成不了什么大事，只求速死而已。”

　　袁倪见他这种反应，知道他必然是信不过自己，急得语无伦次：“王爷，若是真的如您所说，袁某无话可说。可您若是真有心成就一番大事业，还请相信袁某这一次吧！”

　　珮瑄在一旁道：“袁大人既然说是得了朝廷的命令，可有凭据？”

　　袁倪一拍脑袋：“您瞧，我真是老糊涂了，书信当然有，自然可以证明袁某清白。”

　　说着袁倪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盖着皇帝金印的文书。

　　珮瑄接过这封文书，递给赵贤。谁知赵贤并未急着拆开，而是依旧一副病怏怏的语气：“把书信放下，你可以走了。”

　　袁倪一惊，临近寒冬额头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又跪在地上连叩首道：“王爷，王爷您不能这样啊，微臣一心为了王爷尽忠，如何还能出得了这赵王府？”

　　赵贤听了此话才忙站起身来，扶起袁倪，歉疚道：“方才真是委屈袁大人了，可人心难测，不得不防，袁大人如此坦荡，真令本王惭愧。”

　　袁倪这才松了一口气：“王爷，您大可放心，只有东西两门有邯阳驻军守城，其他七门只要微臣一声令下，全都可不攻自破，归顺王爷。”

　　“东西两门是重镇，共有守军五万，本王只得八千精锐，只有背水一战了。”赵贤的眼神充满了坚毅，更是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执着。

　　“事不宜迟，王爷还是早些动手。”袁倪拜道。

　　“如今朝中皇帝年幼，太皇太后外戚专权，大臣俱是妖言惑众，蛊惑圣上，长此以往，北燕危矣。先皇遗命，清君侧乃藩王职责所在，本王此番奉天靖难，仰仗各位忠于北燕的仁人义士，助我一臂之力，他日必有重赏！”赵贤登上高台，振臂一呼。

　　果然，此言一出，全府上下齐齐响应。

　　赵贤又道：“命陆唯清陆将军带四千精锐攻邯阳东门，安永桓安将军带四千精锐攻邯阳西门，封袁倪袁大人为参军随本王一同前往其余七门。”

　　此时，正是兵士们情绪高涨，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他们提起手中的武器，向着苍天呼喊，“誓死效忠赵王殿下”的喊声响彻云霄，回荡在偌大的赵王府。

　　珮瑄站在赵贤身边，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份是如此不同，她此刻不再是一个王爷的妃子，也不再是一个丈夫的妻子，而是一个雄心万丈的男人身边的女人，再没有回头路了。

　　人群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原来就是先前珮瑄见过的那个小文书。他有些胆怯地劝说道：“赵王殿下，怎么说，皇上还是先皇亲自定下的，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大逆不道？”

　　赵贤的眼神突然现出狠辣的光来，他提起手中利剑，二话不说，手起剑落，一剑穿透了那文书的胸膛。鲜红的血喷薄而出，定格在他脸上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异。

　　珮瑄吓得惊叫起来，她突然不受控制地哭喊起来，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府里也有十年的光景了。”

　　赵贤收回剑，神色如常。

　　向珮瑄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此刻不论是谁，只要做出动摇军心的事，下场就会同他一样！”

　　底下一片“王爷英明，我等誓死效忠王爷”的喊声不绝于耳。

　　赵贤满意地点点头，挥剑道：“本王就等各位凯旋的好消息了。”

　　导火索终于被点燃，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就此拉开帷幕。

　　宁静安详的邯阳城顿时乱作一团，人们四散奔逃，生怕一不小心做了刀下亡魂。耕地的农民扔下了锄头，往家飞奔；往来的商贾顾不得收拾，关起了门；屋里的工匠丢掉了手中的活，一涌而出。

　　两军交战，难免牵连无辜百姓。房子被飞来的炮弹毁了，原本安居乐业的邯阳百姓一夜之间流离失所，有些老弱妇孺来不及跑的，竟被杀得红了眼的乱军活活杀死在家中。一时间，整个邯阳城成了人间地狱，鬼哭狼嚎，一片悲戚之象。

　　赵贤临走之前曾托付王府的老管家好生照顾府里的家眷，老管家见此时城中战火纷飞，一片混乱，又烽烟四起，匆匆忙忙去关王府大门。

　　珮瑄领着绫罗和樱儿守在王府门口，见老管家过来关门，不解道：“老管家为何关门？”

　　管家焦急地搓手：“娘娘，外头都打起来了，刀剑不长眼睛，危险得很呢。”

　　珮瑄笑道：“老管家不用担心，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进到王府里来。如今邯阳百姓遭了大劫，我看正应当敞开大门，让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进王府避祸才是。”

　　管家为难道：“可是哪有让百姓进王府的道理？”

　　珮瑄又说：“管家不需为难，这些百姓是邯阳百姓，就都是赵王的子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王爷素来爱民如子，必然见不得百姓受苦。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端，全由我担着。”

　　管家对眼前这位王妃的敬佩油然而生，她虽说是个女子，却有如此宽广的胸怀和宏大的气度，如何让人不欣赏。

　　邯阳的百姓见赵王府竟然大门洞开，迎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入内，起初还有人不敢相信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随后见其他人陆续躲了进去，也跟着去了。

　　赵王府里的百姓越来越多，空旷的赵王府也渐渐热闹起来，珮瑄忙里忙外，与王府的下人们一起照料着这些百姓。

　　一位年迈的老妪颤抖着从珮瑄手中接过热粥，她的儿子正是守城的士兵，此刻只怕正与赵王府的军队酣战。她此时已经热泪盈眶，哭喊道：“王妃娘娘真是活菩萨大圣人啊！”

　　珮瑄也湿润了眼眶，哽咽道：“这场战乱由赵王殿下而起，王爷不愿牵连邯阳的无辜百姓，这才嘱托妾身照顾大家。如今见邯阳一片水深火热，百姓颠沛流离，妾身同王爷才真真是于心不安。”

　　那些百姓听了亦纷纷落泪，叩首拜谢王妃良善，感念赵王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