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心魔（上）

珮瑄随他一路向前，二人无话，只有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听起来有点像热水沸腾的声音，珮瑄的心也沸腾了。

她并非是不信任赵贤，只是踏进这里以后，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让她生出几分恐惧来，这恐惧，让她收敛了一切可怖的想法，只跟随者前方人快步行走，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转过一个弯，进入逼仄的角落，那人笑言：“就快到了。”

珮瑄浑身发冷，额角渗出阵阵薄汗。那人见她这般反应，不由得笑她小巫见大巫。

珮瑄顾不得许多，闭着眼，径直向前，双腿发麻却又不得不继续拖拽着全身而动。

又走了许久，前方传来阵阵莺歌笑语。

珮瑄隐约听到了之前为他们开门的妇人的声音，她仔细辨认，又觉察到这里绝不止他们几人。

荒郊野岭，哪里来的这许多人？

正在她疑惑之际，只觉脚腕一紧。像有藤条将她紧紧缠住。

“夫人，你看！”

珮瑄循声看去，竟是一只手！

一只长了又尖又长的指甲而无比白皙的手！

珮瑄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任由自己的惊叫划破宁静的空气直冲云霄。

那领路人见她受了惊吓，冲着这手没好气道：“还不快下去，没来由得在这里吓唬人！”

珮瑄这才大着胆子睁眼看去，竟是一个裸体的女人。她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眉眼和神色。

那领路人一喊，她又乖乖地将手缩了回去，连滚带爬地从珮瑄身侧离开。

“她是个疯子？”珮瑄问。

“她是个女人，曾经和你一样，是个光鲜的女人。”那人阴柔的声音此刻在珮瑄耳中就是刮骨的利刃，一点一点将她的心磨碎，作尘土般挥洒。

珮瑄不再发问，好奇过了头，恐怕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那人倒有些佩服珮瑄的谋略，好言劝道：“等会儿我就不陪你进去了，你自个儿去吧。不过有句话我送你‘假作真时真亦假’，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是实。”

她没有说话，他们又继续往前。

直到来到一间房前，方才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啊，这就告辞了。”那人说着便悄悄从珮瑄身后离开了。

自从进了王府，珮瑄便一直在赵贤的保护之下，她甚至已经记不起那个只身逃婚的自己是何等的英勇无畏。

这一刻，她终于又只剩下了自己。

深吸一口气，珮瑄推开了门。

“嘎吱”一声，房门大开，可里头却一个人也没有。

珮瑄壮着胆子问：“有人吗？”

无人应答。

她继续向里头走去，又问：“有人吗？”

直到来到一个红色的帷幕前，那帷幕后方又出现了熟悉的笑声。

只不过这一次还混杂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赵贤。

珮瑄有些激动，她强作镇定，上前掀开帷幕。

眼前的景象几乎让她昏厥。

赵贤左手搂着那风情万种的妇人，右手抱着一个媚眼如丝的少女。眼前是山珍海味，耳畔是乐姬所奏的靡靡之音。

赵贤已是面色绯红，双眼迷离。

他见珮瑄来了，急忙招呼道：“快……快过来！我们才刚刚喝……还没喝够呢！”

珮瑄气急，一把上前拉开了两个女人，利落地一扯桌布，大叫道：“赵贤，你快醒一醒！”

还未等赵贤开口，那妇人先开了口：“姑娘，你这是何意啊？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平常之事吗？更何况赵王殿下是天潢贵胄，用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赵贤也附和道：“就是，你别以为你是什么千金贵体，进了我赵王府，你算哪根葱啊！”

珮瑄急火攻心，正欲上前，忽然想起先前那领路人莫名其妙的话，试探道：“那你连咱们的儿子狗儿也不在乎了吗？”

“赵贤”果然中计，摆手道：“我有这么多女人，还怕没有子嗣？以后再生就是了，何必在乎这一个呢？”

珮瑄警觉起来，厉声道：“狗儿根本不是我们亲生儿子，你不是赵贤，你是谁？”

“赵贤”没有回答，那妇人也没有再说话。

珮瑄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画面一闪，先前的赵贤、佳肴、美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珮瑄……”

她听到有人唤她。

“珮瑄！”

这声音越来越近，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哥哥尹正琦的声音。

“哥！”珮瑄像沙漠里行走的旅人，终于寻到了水源，紧紧抓住救命稻草。

“珮瑄，你这丫头，到哪里去了，让哥哥好找！”尹正琦骑着一匹毛色鲜亮的黑马从身后一跃而至。

“哥，我去了赵王府，我是赵王妃了。”珮瑄兴奋地和尹正琦诉说着这一切。

“珮瑄，那赵王对你可好？”尹正琦关切道。

“自然是极好的。”珮瑄低下头，羞红了脸。

“那就好，若是他敢欺负你，哥一定要他好看！”尹正琦话音刚落，只见寒光一闪，一柄利刃向他砍来。

一时躲闪不及，手起刀落，尹正琦的头便滚落在地。

鲜血如注，染红了地面。

珮瑄长大了嘴，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嘶哑的嗓音让她无法开口。

她直愣愣地看着地面混合的血迹和黄土，过了许久，泪水才一点一点模糊了视线。

汹涌的恨意袭上心头，她瞪大了双眼，发疯似的瞧着她的仇人。

那人策马上前，他穿着华丽的锦袍，腰束蟒带，不是赵贤又是谁？

珮瑄几欲崩溃，她伏在地上大声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哪里得罪了你，你要杀死他？”

赵贤的语气像地窖里的寒冰，他冷冷道：“阻挡我的人，都得死！”

珮瑄痛苦地捶打着地面，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对啊，眼见未必是实，这一定不是真的！

珮瑄指着赵贤，向天大喊：“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耍我？弄出个假赵贤来以为就可以离间我们吗？我告诉你，我没那么容易上钩！”

眼前的一切再次扭曲起来，珮瑄只觉得头晕目眩，忍不住合上了眼。过了一会儿，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房间里。

而这里，空无一人。

果然都是幻境！

珮瑄心有余悸，回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疯女人怕就是受了什么刺激，将自己困在幻境里，无法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