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心

因为最近在忙着项目结项，老鹿可以说是扎在办公室里了。鹿迦以为他至少要到月底才回来了，没想到居然今天能在家里见到他。

“爸，你怎么搞突然袭击？”鹿迦微笑地同父亲打招呼，又看向一旁的宋雯，“小宋阿姨好。”

“迦迦好。”宋雯摸摸她的头，说，“今天结项答辩通过了，鹿老师高兴，说要组里的人一起聚餐，你也一起去吧。”

“是这样么，可我——”

鹿迦想说自己打算约同学，就听老鹿问。

“迦迦，这位是你的同学？”鹿宁烨换好鞋，指着谢疏桐，微笑道。

“嗯，谢疏桐，我们班的第一，我们文科的第一。”

鹿迦一点也不打算谦虚地介绍谢疏桐道。

鹿宁烨微微有些意外，继而了然：这不就是之前女儿提到过的那个英语很好抢走了老师大半注意力的学神么，这样看来，俩人相处的倒挺好？

“我们马上有个英语比赛，六班我和谢同学一起参加，所以今天相约一起学习。”

鹿迦继续说，谢疏桐向前走了几步，同鹿宁烨打招呼道。

“鹿叔叔，您好。”鹿宁烨有一会儿没说话，端详他几秒，问道：“谢荫樘是你的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突然，谢疏桐愣了下，说：“是我爷爷。”顿了下，“他退休前也在西大教书。”

“我就说。”鹿宁烨微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跟谢老很像。”再加上同一个姓，所以才有此问。

“这么说，谢仰是你的父亲？”鹿宁烨又问，见男生点头，他说，“听说谢工还在陇城忙飞机，他这个心劲儿，真是寻常人比不了。”

鹿宁烨的这一评价，让鹿迦听了好奇，谢疏桐听了沉默。诚然，他很为致力于国产大飞机研究的父亲而骄傲，但骨子里不善于向至亲之人表达的秉性使然，使他无法顺利接下鹿宁烨的话。

“爸爸，你认识谢叔叔？”鹿迦在旁问道。

西大子弟圈里，谁能不知道他呢？

鹿宁烨看出来谢疏桐不太想谈论父亲的样子，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小谢也跟我们一起去吧，今晚去的都是我们组的年轻硕博生，跟你们应该有话题聊。”

鹿迦几乎是立刻就看向谢疏桐，而后者目不斜视，很礼貌地婉拒道：“不了，今晚保姆阿姨请假，只有我爷爷和奶奶在家。我不太放心，要回去看着他们……”

是这样啊。鹿宁烨也就不便再勉强，拍拍他的肩膀，说：“那以后有机会再聚。”

-鹿迦送谢疏桐下楼。

本来还想邀请谢疏桐吃火锅，听刚才他那意思，应该是难以成行了。那她也只好去参加父亲的组会了。

“没想到，老鹿还认识你爸爸。”鹿迦只是觉得巧。

谢疏桐没有接话，仿佛是笑了下，然而随意找了个话头，分走女生注意力：“刚才那位跟鹿叔叔一起进来的女士，也是西大哲学院的么？”

谢疏桐觉得宋雯眼熟，仿佛是跟小姨隋希宁认识，但看方才的样子，她好像又不是小姨所在的管理学院的人。

“对，她是我爸的同事，目前也是我爸的女朋友，以后将是他的妻子。”鹿迦很坦然地答。

谢疏桐一下子停下了脚步，有些愕然地看着鹿迦。

鹿迦还没注意到呢，走了几步发现谢疏桐没跟上来，她回头一看，发现男生用不太自然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是……有些歉疚？

“没事呀。”鹿迦向他微笑，“我不觉得有什么，你不必觉得抱歉。”觉得说错话。

谢疏桐恢复镇定，看着女生毫无芥蒂的一张脸，还是没忍住问了句：“真的不在意？”

如果女孩儿因此有些微的不悦，他都要弥补，为自己的失言。可没想到，鹿迦理解错了，她以为谢疏桐在问她在不在意老鹿和小宋阿姨的关系。

鹿迦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难回答。如果她答在意，那说明她为人称道的大方和宽容，都是伪装出来的。可如果她答不在意，那又明显与实际情况相违背，显得虚伪。怎么着都显得很装，所以，该如何选择呢？

“一开始，肯定是在意的。”鹿迦决定实话实说，“但老鹿他不光是鹿迦父亲这一个身份，他还是鹿教授，鹿宁烨。作为一个独立的，有意识的，真实存在的人，他有资格选择自己的生活。你说对吧？”

谢疏桐：“……”

纵使知道鹿迦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他还是为女孩儿说的话感到有一点震惊。

“其实，如果我不愿意的话，老鹿肯定会尊重我。但这样一来，就好像强行让老鹿按照我想要的方式在生活了，本质上就变成了我不尊重他。”

女孩儿仿佛是真的很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此刻才能这样顺理成章地说出这些话。

“是，理论上这样讲，没有错。”

可实际生活中，父母为了子女妥协退让已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又有多少子女愿意尊重父母的意愿，让他们按照自己所想生活呢。仿佛“子女”这个身份就是免死金牌一样，若有不如意，便可以持牌使得父母妥协。谢疏桐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你好像，很想得通。”男生艰涩开口，声音忽而显得暗哑。

“我不是想得通，从来都不是。”鹿迦摇摇头，拒绝这顶高高落下的帽子，“我只是，这样想会快乐一点，所以我愿意这样想。有点儿像自欺欺人，但时间久了，你骗自己的就慢慢变成真的了。就比如这件事，现在就是我快乐，父亲快乐，小宋阿姨也快乐。”

“谢疏桐，我就是觉得，人有的时候，真要骗骗自己……”反正她的心很笨拙，只要一骗它就信了。

谢疏桐觉得脑子很乱，颇有种受到冲击的感觉。

“鹿迦。”他叫女生的名字，“在‘人生’这道题上，你好像一直很聪明，一直有很多智慧和答案。”

鹿迦惊：附中第一谢学神这是在表扬她吗？

“多谢学神大人。”鹿迦微笑，“这样高的评价，我笑纳啦。”

谢疏桐：“……”

谢疏桐微笑，心里却觉得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