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故人

阴雨连绵，天幕中涌动着腥甜空气的洪流，放肆着撞击着咖啡馆的新窗，宅博士坐在临近天窗的位置，拿出手机，手指在一串号码上停滞不前，最终指尖重重地摁下了。

“嘟……嘟……”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窗外玉坠大珠小珠地落下，他将手机靠在耳边，看着窗外跳跃的雨水溅成的水晶兰，静静地等待着。

“你好，有什么事？”

“是我。”

那头沉默良久，轻蔑一笑，“果然……你还是知道了。”

“今天找个时间出来聊吧。”

“这么急着见我？”

“当然，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啊。”

“南城旧街咖啡馆13号包房。”随即，宅博士挂断了电话。

另一头，开心超人正打着伞寻找宅博士。

宅博士怎么走的那么急？他苦恼着，他把小心超人安置好，前前后后短短五分钟，宅博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这边还有总部派的任务，需要尽快处理，不行就下次再问吧。

他走着，转回了星际总部的方向。

此时迎面走过一个打着伞的蒙面男人，刹那间天幕割裂出一道道赤红色闪电，将天空一分为二，一半是可怖的轰鸣声占据一方，一半是乌云受惊而飘忽躲闪一旁，雨滴踏步声愈来愈重，仿佛浩浩荡荡的行军的进攻越来越逼近。雾气肆意弥漫扩张，给眼前的男人增添了一丝神秘朦胧之感，这个男人却只注视着前方，眼神从未游离。

真奇怪……这是给开心超人的第一直觉。

开心超人转头瞧了瞧那男人，径自离开了。

男人一直宁静，慢慢地走着，突然他嬉道：“你还是出来吧！别在我后头了。”伽罗本就成了灵体，行动如行云流水，悄无声息，尽管如此，卡修斯还是知道他在身后。

“你要去哪？是不是宅博士约的你。”伽罗刚才动用魂力定位了宅博士大概位置，而卡修斯好巧不巧地正往那边走。

“哼，想知道就跟着来吧。”卡修斯笑了笑，挥挥手，仿佛毫不在乎别人窥探他的隐私。

“卡修斯，凯撒入侵星星球时，怎么不见你在旁边辅佐你所认定的强者呢？”

强者？呵，所谓强者，活下来的才叫强者，外表强大而内心极度贪婪的人，注定掉进罪恶的深渊，永世不得超生！他记得他亲自砍断他的魂翅，手穿过恶魔的胸膛，那一刻，他无比的轻松，也尤其激动。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种强烈的感觉不会消退。伽罗暗暗冷笑着，看向身旁的人，想知道他如何回答。

“哦，你猜啊。猜对了，就告诉你。”卡修斯挑挑眉，头也不转，仍旧看着前方。

“你！”伽罗最近发现他可能有许多不知道的谜团等着他解开，所以尽量没过激地来质问他，这句话虽然暗戳戳地指着他脊梁骨控诉着他曾叛国的往事，但总比伽罗的感性所支持的：“你这狗为什么没跟着你那该死的主人来星星球四处咬人呢？！”这句话要好听多了。

卡修斯自从侵略阿德里星以来，性情就越发古怪，以往他阳光、善良、忠实，是他最好的朋友。仿佛卡修斯在阿德里星灭亡那天就已经死了，而眼前这个，拥有新的战斗方式，泼辣且让人恼火的语言和阴晴不定的心情。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卡修斯越来越有凯撒那类人的阴暗了。不过，他还是感到一丝不对劲……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

总之，你总是跟我绕弯子，我也不直说了……他再次开口：“这下着雨，你又走的慢，看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是不是呢……我…不知道……”卡修斯停住了脚，喃喃自语。这句话虽然看着像之前的装神弄鬼，但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迷惘和惆然。

“很多事情是连自己都分不清的。”

“哦？是吗……好吧，确实如此……”

“你说，为什么会这样？”

“人复杂的，事也是复杂的。”

“不错，事态千变万化，人不胜其困。我离开阿德里星那几年，凯撒都干了什么？”

“哼，无非是谋划侵略的勾当。”

“他难道没有一丝忏悔吗？”

“没有！他怎么会忏悔？嗯？你提他做什么？”

“那你呢？”伽罗无视了他的问题。

“我？啊哈哈，我不知道。其实是这样，你可以认为我会为了阿德里星覆灭而难过，但我从不后悔做这个决定。”

“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强吗？当时阿德里政府已经摇摇欲坠，根本无力与凯撒多年来日益丰满的军队抗衡，我如果站在你那边，那又能怎样？去死吗？！我只不过是想明哲保身！”

“一个人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只求明哲保身是没错，但明哲保身的下一句是但求无过！你可以逃跑，但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我！……哼，你想知道的太多了，战神。”

“到底是我想知道的太多，还是你逃避的的太多。”伽罗冷笑一声，转过头，不再看他。

两个人已经到达了咖啡馆，卡修斯推开13号房门。他正对面是一片落天窗，因外面的世界有些昏沉，折射进屋内的光线也有些阴暗，使他看不清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的神色，他正端起一杯咖啡，望着窗外伽罗的雕像，若有所思。

听到门开的声音，他的手微不可查的蜷缩了起来:“你来了，坐吧。”

卡修斯坐了下来，咖啡已经凉透了，然而宅博士并没有怪罪他来得太晚。

“好久不见，宅博士。”卡修斯仍旧将咖啡喝了下去。

“卡修斯，你为什么要给小心超人下药？”宅博士仍旧看着伽罗的雕像……他们的缘分跟伽罗可分不开啊……

卡修斯放杯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他居然只是来问他这个问题的。“我只是让他好好睡了一觉。”

“你不要装傻了，把他治好。”

“？？？我见他大半夜在房顶晃荡，只是给他撒了点睡睡粉，难不成他现在还没醒吗？”卡修斯十分不解，他似乎确实不是在装傻。

“他失忆了。”

散忆粉？遭了，因为睡睡粉和散忆粉颜色质地十分相近，导致他拿错了药。

“我拿错药了。”卡修斯起初一脸茫然，而后贱兮兮地笑了笑，失忆了？那可就有意思了，奇怪的是，伽罗刚才见到他居然没有跟他抄家伙。

宅博士心想，我看你这样子就是故意的……

“你得去治疗他，尽快，我知道你下毒向来是时间越久越不好治。”

“你倒是了解我，我还以为你这几年早已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走吧，我们赶紧去治疗小心超人。”宅博士正要起身，卡修斯猛地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就没有别的要问吗？”就比如他过得怎么样？为什么明明活着为什么不联系他。

“……”宅博士终于抬头复杂的看了卡修斯一眼，好似眼神就给了卡修斯不想要的答案。

“哼，宅博士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于我的故事没有什么探知欲。”也并非是一点探知欲都没有，他心里明白。

某个特殊的日子里的黑夜，他靠着墙缩成一团，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久久没有转动，仿佛他是一个被酸雨侵蚀的雕塑，被丢弃在黑暗的垃圾箱中，已经没了任何价值。他没有开房屋里的任何灯，任凭黑暗侵蚀着自己。

“你怎么了？”头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宅博士担心的问，蹲下递给了他一杯热水，观察着他的神情，“我听洛洛说你一直在房间里枯坐着。”

他仍旧盯着地面，“如果一个人，他做了一件造成很大伤害的一件事，他也很难过，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做，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你会原，哦不，会对那个人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吗？”说着，他痛苦地把头埋在了胳膊里。

“我想我非常会，你说的那种情况，本来就是生活中的一道难题。”

他缓缓抬起了头，看着宅博士微笑道，“是吗？”

“你遇到了什么事？告诉我吧，我是你的好朋友啊，我可以帮你排解痛苦。”

“不，我不想告诉你。”我也不敢告诉你……说了，就会被唾弃了。况且，这种痛苦只能缓解，却永远排解不了，只要他还活着，就会像今天一样，看着日历上与阿德里星灭亡的同一个日期，就好像坠入悔恨的地狱，说悔恨吧，好似也不是悔恨。他总是问自己，该不该悔恨，再来一次还会不会这么做，心中的答案残酷的撕开心脏告诉他会的，因为他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卡氏家族的安危，他不是伽罗！没有能救世的能力，没有那么的赤诚肝胆，他不像伽罗，身后是整个强大的战神家族支持。他只是个被逼上绝路的普通人！

他这么想着，为自己想出一个个借口，即使他这么认为这些理由有理有据，却根本打败不了在他心中已经扎根的执念。

“每个人都有痛苦的回忆，时间也许会冲淡一切，但始终留下疤痕。你不愿说就不说吧，等你什么时候释怀了，再告诉我吧，随时恭候你倾诉衷肠。”宅博士微笑着，在他的眼里，这一时刻似乎比任何笑容都要温暖甜美，他伸出手，“起来吧，吃饭去。”

“嗯。”也许他永远不会说，但他感到一丝安慰，这就足够了。

在从前，他问，他不想说；而现今，他想说了，他却不问了。

真是造化弄人，变化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