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 三

庭院深深，深不过秋。一场秋雨过后，满庭院槐花伴随雨滴奔赴泥泞，击穿一地芳香。

屋外一片清凉飒爽之感，屋内，空气中的温度随着沉香手中跪举着的茶盏而不断燥热上升。

沉香跪在纪家夫人座前，膝下的蒲团儿早已深深凹陷，手中滚烫的茶水源源不断的通过茶盏传递着高热，使得沉香压根无暇顾及膝下这蒲团儿为何这么不经跪。

半柱香的时间，沉香举的手在发颤，纵使手背上的汗珠顺着手腕流进袖口，也丝毫不敢移动半分茶盏的高度。沉香深知柳家与纪家的门第差异，她不想给柳家添麻烦，更不敢对婆婆有半分不耐。

她低眉顺目，仍是将已经说了两遍的话又缓缓的再说了一遍：“婆婆，请喝茶。”

纪夫人仍是低着头把玩手上的暗红色丹蔻，对沉香说的话置若罔闻。旁边纪老爷仍是带着乐呵呵的笑，试图缓解沉香的尴尬。他扭头看了看自家夫人，张口想说点什么，被纪夫人一声冷咳给吓得憋了回去。

堂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纪夫人在给新妇施压，在教她规矩，让她知道谁是纪家的主。没有人敢吭声，有几个年纪轻的侍女，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氛围陷入僵局，纪夫人本想让沉香接着跪下去。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纪解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直直砸在地板上，发出“咚”的声响。在没人说话的房间，这一声“咚”显得分外清脆。

纪解辰沉沉开口：“请母亲喝茶。”声音不重，但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纪夫人没有想到，平日里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孝顺儿子，在新妇进门的第一日，会站在新妇的身边替新妇说话。

火气像岩浆喷发一般在纪夫人脑子里炸雷，她狠狠地在梨花雕琢的木桌上拍了一掌。恼怒的不只是儿子的叛逆，更是对自己儿子迎娶柳沉香的不满。她气急败坏指着纪解辰的手微微发抖：“你······你怎么敢？”

纪解辰身子挺得更直，再次开口：“若是母亲不喝，我同沉香，便一直跪着。”

纪夫人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纪解辰单薄的身子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终是没有忍心。接过沉香手中的茶，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让他二人退下。

长廊尽处绕干枝，深深浅浅亦是花。等到了长廊，身边没有随侍的小厮和婢女，沉香挽着纪解辰的胳膊，悄声对他说：“夫君不必因为我而同婆婆顶撞的，本就是沉香来迟，跪一会儿，无妨的。若是让夫人因为此事而心里难受，这才是沉香的不是了。”

纪解辰拍拍她的手，温和道：“可是忘了刚才夫君同你说过的话了？”

沉香娇俏地对他眨眼：“没有了啦，夫君刚才说过，有夫君在，我不用害怕。”

纪解辰往前走着，沉香开口提醒他：“当心，前面有个石阶。”

“沉香，你可喜欢花？”

“嗯，喜欢的。”

“我记得在我小时候，此处有几丛月季，每到秋日雨后，开的分外娇艳，现在不知道是否还开的和旧时一般娇艳了。”

“嗯呢，看见了，红的像霞，白的似云。你看，那边还有粉色的呢。”

沉香兴奋的喜悦一下子消散在纪解辰的沉默里。

她急忙握住纪解辰的手，温柔的说：“没事的夫君，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

纪解辰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反握住沉香的手，以表愉悦。

沉香突然反应过来纪解辰说的话，问他：“小时候？你小时候知道月季开的娇艳？”

纪解辰说：“嗯，我本是看得见的。”

“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