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题：看客

看客 ——十年若梦， 黄粱南柯

人生仿若大戏一场， 人人皆是戏子模样。 台下喧闹的看客熙熙攘攘， 不一会或许又换了衣 裳粉墨登场。那镜子中映着谁的脸？不知晓。一曲终了时， 恰好那曙光初现， 霡霂停息， 看 客纷纷退去。

那年深冬， 乡村里没有一丝过年的热闹气息， 不过倒也不算太安静。年幼懵懂的我坐在冷 冰冰的夜色里， 无措地望着雨不停地下， 望着雨帘垂下， 阻隔了通往对面的道路——大人们 每天晚上都聚在道路对面那小房子里打麻将， 打呀打呀， 打到凌晨也不嫌累。 房子的门窗透 出柔和的灯光， 暖气里是浓浓的烟草气息和铜臭味。孩子们用麻将搭房子玩， 看着大人们把 钱分来分去 ，谁也不想亏。

政府拨了钱修路，泥土道变成了水泥路。小村的样子变呀变，唯一不变的是打麻将的小 房子， 里面传出烟草味、铜臭味， 传出围观者的喝彩和输钱者的叫骂。那年我还不知道所谓未来是什么样， 在我的世界里村庄水泥路的尽头即是远方。 那年的我泡在小村的烟火气中， 看着倾盆大雨将我和其他人分开， 看着银竹模糊了记忆中的小屋。 嘈杂的声音仍在睡梦之中浮现， 我在尚且无知的年纪做了一个世俗的看客。

那年初秋，我背上小书包去了学校，在镇里平静的生活使我渐渐将那贫瘠的乡村淡忘。 镇里有医院、有商店还有漂亮的居民楼， 我在这里过得开心而满足。

那天天空很白，白得像印满了试题的卷子， 怪骇人的。我蹦蹦跳跳跑回家， 心里想的 是等会买什么口味的水果糖。 街上行驶着那时还没取缔的载人三轮， 人民医院门口人群熙熙 攘攘。

突然我停下脚步， 好奇地盯着一个躺在人行道上的老婆婆看。她高大而有些胖， 躺在那 并不是为了乞讨， 倒像是不小心摔倒在路边地上的。我疑心她受了伤， 可联想到那些个讹人 的新闻想帮又不敢帮。 同时也怵自己扶不动她。于是， 经过几秒钟的深思熟虑， 我蹲下身来， 小心翼翼地问她：“奶奶，需要我扶您去旁边的医院吗？ ”

她看了看我身后若无其事的人群， 又看了看我身上崭新的小学生制服和红领巾， 垂下眼 皮摇了摇头。我不明所以， 最后也像别人一样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当我从小店带着水果糖出 来时，细密的秋雨飘然而至，雨丝落在我身上、脸上， 凉冰冰的， 叫人有种莫名的不痛快。

于是， 我在涉世未深的年纪成了一个冷漠的看客

那年春初， 我戳着小仓鼠僵冷的尸体发呆。喜欢晚上跑转轮的小仓鼠不见了， 常常出现 在我作文里的小仓鼠不见了，爱吃瓜子仁的小仓鼠不见了…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生死， 我却意外地冷静和坦然。 黑色的墨水盒子正好当棺材， 纸棺材 里放一枝紫色的干花陪它。将它埋在那棵大樟树下， 再用树枝摆个十字架—— 《在人间》里 说要在坟上放十字架的， 但是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在那小小的坟前站了一会，又静静地走了。

那天晚上是风雨声伴我入眠的， 雨水打在樟树的叶子上，也打在铁窗杆上。“玱玱，玱 玱”，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地响。我想，兴许是雨云在为我的小仓鼠而哀悼。

于是我在雨声中入梦，我在豆蔻年华做了生死的看客。

那年盛夏是我待在镇里学习的最后时光， 我将要和我熟悉的第二故乡说再见， 再一次去 往未知的地方。

地上出现了深深浅浅的雨痕， 我撑开一把黑色的伞， 漫步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像当年的 我们一样懵懂而幼稚的一群孩子把书包顶在头上急匆匆地跑， 似乎生怕被雨淋到。一个女孩 子却慢悠悠地走， 一半身子在树荫下， 一半身子在大雨里。 她身上的淡紫色短袖便也成了拼 接色——一半是干的，一半是湿的。

我递了伞去。 一把伞， 一个人撑嫌大， 两人撑却又怕是小了， 只好尽可能把伞向她的方向倾斜。那天我绕了不少的远路， 终于把她送到她家的饭馆里。 老板娘很感激， 于是她把一 瓶椰奶硬塞进我湿透的书包里。 我内心暗暗评价， 没想到啊没想到， 作文里每每编造出来的 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不过我拿的是递伞“陌生人”的剧本！

小女孩用闪亮亮的眼睛盯着我， 她问：“姐姐，你是哪个班的呀？我下学期能去找你玩

吗？ ”

“我是六年级的哦。下学期我们就毕业啦，我要到市里去读书，可能不会经常回来 了。 ”

……

雨停了

这一次，我不再是一个看客。

霡霂停息， 曙光初现。 我坚信当看客将冷漠换以温柔， 他或她主动登台上场的那一刻， 便注定 了这场演出会有无数人叫好，而他的一生也将精彩纷呈。

韶华如此多娇，何必沉溺黄粱？

弗如不做看客，演绎好戏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