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醒了。
!!!???
这样一句话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在所有人耳边乍响。在凤凰现世后的敏感时刻,足以触动这些本该在皇后底下讨生活的妃嫔们那根敏感的神经。她们神色不一,变化不停,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最后通通化为了惊喜。
但这些娘娘们的眉眼官司,玄凌已经无暇顾及,他被这消息炸的回不过神来,简直不敢相信,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朱宜修心里虽乱,面上却不显,她整理好表情,又惊又喜,快步走上前握住玄凌的手,指尖都因为这突然的惊喜而微微颤抖(外人眼里)。
“皇上,是姐姐!姐姐醒了!”
玄凌这才回过神来,挣开朱宜修的手,往凤仪宫的方向跑去。把李长的呼喊抛到脑后。
“皇上,乘御辇去啊!”
太液池离凤仪宫实在算不上近。李长见玄凌没反应,急忙跟了上去。朱宜修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滞,迅速收回扶着剪秋的手,也跟了上去,面上全是欣喜与激动,只有扶着她手的剪秋知道她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今天进宫参加宴会的外命妇都是皇室宗亲,也没什么顾及的。都纷纷跟上,皇上都没有乘御辇,她们更不可能僭越,只好也跟在后面,由宫女丫环搀扶着。
周玄凌一路疾奔,毫不在意的把身为帝王的威严形象通通丢在身后,心心念念只想见到他的宛宛,好让自己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梦。
等到了凤仪宫门前,他却又近乡情怯,害怕打破这一场梦。他问着一旁跟在身后气喘吁吁的凤仪宫掌事宫女,“宛宛她真的醒了?”
“是的皇上,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着这件事情开玩笑啊!皇后娘娘真的醒了!”
“请太医瞧过了没有?”玄凌又问,像是想拖延时间,他心里乱的很。
“此事事关重大,奴婢第一时间就来禀告皇上,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现在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哦。”玄凌点点头,有些手足无措,他正了正自己跑歪的发冠,又理了理鬓发,颇有些手忙脚乱,像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问李长:“朕还有哪里不妥吗?”
李长喘匀了气,帮玄凌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妥当的很,皇后娘娘见了必定欢喜。”
即使再三确认,但玄凌还是觉得自己如在梦中,他深吸一口气,踏进凤仪宫,像是奔赴刑场,等待命运对自己的审判。
他在凤仪宫门口耽误的这段时间,后面的人陆陆续续赶到。正好看到玄凌踏进凤仪宫的背影。
然后,那只一直在半空中盘旋的神鸟飞进了风仪宫。
大家停在宫门口,有些踟蹰,最后将目光落在娴贵妃朱宜修身上。她们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娴贵妃扫了在场众人一眼,“皇后娘娘苏醒乃是大喜,吾等身为内外命妇,自然要亲眼确定皇后无恙才能安心。”她的眼神状似不经意的在甄嬛面上扫过,重点看了看她的肚子,颇有些意味深长,率先进了凤仪宫。
唯一一个男眷清河王向来不羁,皇后又是他皇嫂,现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拦他,也跟着进了凤仪宫。
众人进到凤仪宫,正好听到玄凌的一声呼唤,“宛宛,是你吗?”
短短几个字,包含了太多情绪,那里面的情意深重的让听到的人心中为之一颤。
甄嬛心中疑惑,四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叫自己?
她下意识看向发声处,却发现,玄凌没有看向自己。
甄嬛心里一个咯噔,有了不妙的预感。她和其他人一样,顺着玄凌的视线望过去。
昭阳殿前种了许许多多各色牡丹,勤劳些的早早便绽放出了它的风采,到了此时已经显出几分将败未败的颓靡来。不早不晚的此时开的正盛,姹紫嫣红一片。还有那些也不知是惫懒还未睡醒,还是存了几分想要独树一帜的小心思,以将开未开的花苞为摇篮,以轻风为动力,在枝头上轻轻摇摆,睡得正酣。
有一人立于花丛间,低首抚弄着一只将开未开的花苞。 她只着一件银白里衣,身姿在四月的轻风里稍显单薄,她捧着牡丹花苞的手指纤长而白皙,只一个微微低首的侧脸,就足以让人见之忘俗。
甄嬛心中微微一惊,那侧脸,有些熟悉。
女子似乎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对玄凌的呼唤无动于衷。
倏忽间,她昂首,手从牡丹花苞上移开,伸向半空,似是要接住什么。
那只华美异常的凤凰拍打着翅膀, 在女子上方盘旋了一圈,最后轻轻落在她手上,用它的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人群中有人低呼了一声,玄凌因为这个变故停住了往她身边去的脚步,只目光一直紧紧锁在女子身上。
却见这满园的牡丹,将败的瞬间恢复生机,未醒的也被惊动,在一瞬间全部绽放,磬人心脾的花香萦绕鼻尖。就一瞬间便恢复了满园的春色。如梦似幻又震撼人心
如此近距离前所未见的奇幻场景,如此梦幻,如此绮丽。将众人的心神牢牢抓住,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此时此刻后宫的娘娘们暂时把皇后醒来对她们宫中生活的影响抛到脑后,只一心扑在那只神鸟上,如痴如醉。
它的羽毛也太漂亮了吧!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生物!如此高贵圣洁,美轮美奂。
女子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凤凰的头,它乖顺的在她掌心轻蹭,亲昵又顺从。
她微微扬起唇角,比这满园雍容国色还要夺目,嘴唇轻启,“去吧。”话落,她用力一挥手,凤凰展翅,从她手间飞跃而起,展翅高飞,几个呼吸间便看不见了。
直到那只鸟彻底不见了踪影,周玄凌才抬步上前,他走到女子身后,脚步放的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一场美梦。
“宛宛,是你回来了吗?”他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也充满了希冀。
女子好像这才听到身后有人,她转过身来,终于让众人得见真容。
惊呼声与吸气声在众人间响起,却不是因为这女子的倾城之貌,而是因为这张脸,太过熟悉了!
大家纷纷将视线投在本应该是今天主角的甄嬛身上,或惊疑,或不解,或深思,或了然。如利剑般扎在甄嬛身上。
甄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身体僵直如木,一动也动不了。
玄凌紧紧看着眼前人,还恍如梦中,几天前还一动不动的人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伸出颤抖的手抚上女子的脸,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
玄凌用力将女子揽入怀中,力气大的能将人的骨头捏碎,恨不能把怀中人揉进身体里。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无数次从梦中惊醒,从希望到绝望,已经不敢轻易相信。直到听到耳边浅浅的呼吸声和胸口的心跳声,他这才敢相信,他的宛宛真的回来了。
他眼眶一热,几乎要掉下泪来。更加收紧了怀抱。
他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没有注意到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子正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打量他。她的目光隐晦而不惹人注意。
嗯,长得倒还算俊俏。可惜身材一般,没有多少肌肉,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被吸收进体内的龙气,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勉勉强强吧。
女子睁开眼睛,扫了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一眼,用力挣脱开玄凌的怀抱,推开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眼里是无尽的茫然和全然的陌生,还夹杂着一丝恐惧和警惕。
“你这个登徒子,怎么如此轻薄无礼?”
玄凌愣在原地,他被女子眼里的陌生刺痛。
他上前一步想要靠近女子,想要拉住她的手,被女子用力的挥开。
“别靠近我!”
宛宛从来不会如此疾言厉色的。玄凌蓦然红了眼,“宛宛,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记得我了吗?”
“宛宛,你是在叫我?我不记得你,你是谁?我又是谁?”女子眼睛里一丝熟悉也无。
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想的是:哇噢!他眼眶红红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真好逗。
“宛宛,你怎么了?我是四郎啊!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我们是夫妻啊!宛宛,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宛宛!”他急得连自称‘朕’也忘记了。
甄嬛身体剧烈一震,她的身体随着玄凌每一句‘宛宛’而越来越冰冷。
女子没有因为他的话放下防备,依旧警惕着他的靠近,只一味的摇头,“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太医呢!怎么还不来?”玄凌大声喊。
一旁早就到了,远远候在一边不敢上前的太医连忙上前。
“奴才呢?都是死的吗,还不把皇后扶进去!就让皇后在院子里吹风,要是皇后有个什么万一,你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玄凌显然是怒极了。
凤仪宫的宫女们有苦说不出,是皇后娘娘不让她们靠近的啊。只得七手八脚的把女子扶回了昭阳殿。
……
太医院的太医齐聚凤仪宫,轮流诊脉,在一起讨论了好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皇后身体康健,只是把自出生以来的所有事情全都忘了。
确定皇后无事,皇帝也无暇顾及其他人,外命妇们离开皇宫,内命妇们各自回了宫殿。
沈眉庄担忧的看着甄嬛,实在不放心,跟着她一起回了棠梨宫。
这一场生日宴就这么虎头蛇尾的散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有谁记得今天是谁的生辰呢?
甄嬛一路浑浑噩噩,脚下虚浮,由沈眉庄和槿汐搀扶着回了棠梨宫。
甄嬛想了很多,想起这一年来和玄凌种种甜蜜时光,最后定格在皇后那张与自己有五分相像的脸上。
她又回忆起了许多细节,玄凌偶尔恍惚的神情,偶尔在梦中呼唤的宛宛,娴贵妃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温宜周岁宴上端妃看了她后说出的话和娴贵妃回的话。
“皇上又得佳人了。”
“妹妹长年累月不见生人,所以还留着当年的眼力呢。”
这一问一答,当初听来只觉得没头没脑,现在想来才知其中深意。
皇后向来是宫中禁忌,除了娴贵妃时常挂在嘴边,宫中人各个讳莫如深。而宫中妃嫔除了资历最深的端妃和皇后的妹妹娴贵妃,其他妃嫔都未见过皇后。更别提当初皇后难产昏迷一事发落的奴才,连德贤二妃都未能幸免。这样看来,宫中见过皇后的人少之又少。而见过的人,又怎么敢说出来?
端妃之所以帮她,也不过是知道只要她这张脸还在,就不可能倒,就总有机会扳倒华妃,报她自己的仇。
宛宛?她还以为这是在叫自己的封号。
四郎?原以为是独一无二的称呼,原来也早是别人的。
这一切都一切,原来都是因为她长得像皇后吗?
那她算什么?
那满池盛开的莲花,又哪里比得过一瞬绽放的牡丹?
清河王的一曲《凤凰于飞》现在看来真是讽刺,这是形容夫妻情深意笃的,她和玄凌从来就不是夫妻。
而那凤凰,也从来不会飞进她宫里。
甄嬛脚下一软,一个不留神被莹心堂的门槛绊倒。
“嬛儿!”沈眉庄惊呼一声。
“娘娘!”槿汐连忙去扶。
甄嬛痛苦的捂着肚子,小腹处传来阵阵抽痛。她猛然回过神来,惊恐的痛呼出声。
“我的孩子!”
“娘娘!太医,快去叫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