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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人间

唐晓翼同人:烨枝

宋朴自人间来到三途川,需要先走过一条长长的路。

她从肉躯抽离之后,灵体轻飘飘地游荡在空气之中,直到被来自三途川的使者接上,方才把双脚触落在了实地上。

使者们身穿飞鱼服,身骑赤金鱼,周遭漂浮淡淡金光,烨然而空无所依,依赖透过金鱼透明皮肉、从骨骼之上散发出的荧荧柔光,来照亮他们与宋朴的前行路。

她被使者们前后热闹地簇拥着,一直往黑暗深处走。

她穿着纯白色的睡裙,赤足行走,腕上银镯彼此碰撞,叮叮当当地响成一曲单调的歌,为她量身定做的丧乐。

身畔的使者忽然疑惑地“嗯?”了一声,转头向下看去。

“你的,脚踝上。”

使者开口说道。

宋朴也低头去看,方才发现自己踝上尚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红线,一端牵系在她的脚趾上,另一端则迤逦出去,沿着她刚刚走过的路,蜿蜒蔓生着通往她来时的地方。

这根红线只是静静地环绕着她细瘦的脚踝,既不束缚她,亦不牵绊她,好似是与她相伴相生的天然胎记,又像已与她天长日久地相处,成为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宋朴原本空落而一无所有的脑海中,倏忽间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习惯穿着长袍的男人。

年轻而又苍白,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可是再多,她也想不起来。

尽管踝上多出一样身外之物,但宋朴并不介意身上再多一样如此的身外之物,到底在她手腕上铿锵作响的串串银镯,不也是身外之物吗?索性它们都不妨碍她去往三途川,她便也懒得多做纠结。

使者们簇拥着她,来到了忘川之畔。

摆渡人撑杆划船,悠悠来到他们面前。

宋朴上了船,使者们则鞭笞金鱼,把船包围在中心,浩浩荡荡地向对岸而去。

她复又低下头,注视着踝上的那根红线。

伸出手指去,将它缠绵地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蝴蝶结,让它们如真正的蝴蝶一般停留在她瓷白的小腿之上。

在下船之前,摆渡人忽然伸过手来。

摆渡人是一个过分年幼的少女,长成与工作相去甚远的模样,衣服上开满罂丨粟,象征着死亡的恶之花。她从宽大衣袖里取出一样物件,交代给宋朴。

那是又一枚银镯。

宋朴嗅闻到从摆渡人袖口里流淌出的甜腻软香,茫茫然地再度回想起了那个身影。

当她接过这枚银镯时,那个身影在脑海中愈发地清晰起来。

可摆渡人少女说:“不要想起来什么。只是你丢了东西,而我正好捡到,现在还给你。”

于是宋朴点点头:“好。”

那我就不想起来。

她下了船,下意识想把银镯套在手腕上,却发现它与其它银镯似乎不太一样。

摆渡人友善地提醒道:“那是套在你脚踝上的。”

宋朴看了看手腕,又看了看脚踝,一阵沉默。

……她的身外之物,未免太多。

在三途川城门之外,孟婆笑眯眯地注视着宋朴喝下了整整一碗汤。

她掂量着手中长长烟斗,把明黄穗子抖落出簌簌虚影,双眼含着戏谑的笑意:“你……你喝这个不一定有用的,小姑娘。”

宋朴把碗还给了孟婆,闻言露出微笑。

“或许我只是给自己一个遗忘的借口。”她说,“毕竟我在喝孟婆汤之前,就已经不记得生前之事了。”

孟婆把手腕翻过来,烟斗在桌角轻扣了几下。

她眯起眼端详着宋朴:“……你这小姑娘,尘缘未了,不会在此地驻留太久。”

又端起烟斗,凑到唇边优哉游哉地吸了一口:“端看你是选择直接轮回,还是暂且停留了。”

宋朴从此成为了三途川城内的异类存在。

仍徘徊在三途川的亡魂,一般留有生前记忆,尚有放心不下的人与事,希望等到一个结果,才心甘情愿地投入轮回之井。只有一个宋朴,既无记忆,又不超脱,当真如过日子一般,接管了三途川最大的酒楼,并把它经营得越来越红火。

街坊邻居都曾议论过她的来历与过去,却无一人真正触及到核心。

直到这一天,唐晓翼横空出世,来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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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朴从唐晓翼怀抱中脱身而出,低头看向了裙摆下的脚踝。

在她的视野中,那根原本缠绕在她踝上的红线,看不到尽头的另一端业已出现在了她面前:它联结到了唐晓翼的手指上,绕着他的戒指缠成一个同心结。

心里只余下叹气:当然只能是与他相连。到底,她全身上下的身外之物,不都出自他之手?

“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问道。

唐晓翼还半卧在草地上,借着破晓时分的熹微晨光看着宋朴。因为刚刚在草地上磨蹭翻滚过,长发略显毛躁地炸起几根来,鬓角珠花也有些歪了,深黑睫毛上还结着泪珠,双唇紧紧地抿起来,似在思虑着什么。

他也坐起来,与她并肩靠着:“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走。”

“但你知道吗?”宋朴说,“通往三途川的那条路,亡者来时畅通无阻,但假若想要沿路返回,则将遭受万虫噬骨之痛。”

顿了顿,她说:“孟婆和我说的。……她早就知道,我将会回去人间,所以她才早就和我说起过这件事。”

唐晓翼低笑:“那我猜她也对你说过,假如你真的要回去,那么动身之前最好再去见她一次。”

他握着宋朴的手,牵拉着她站起身来:“我们走吧,去向她道别。”

中元夜已经过去,忘川两岸的亡魂也已散去。

孟婆仍驻足在奈何桥畔,正慢条斯理地往烟斗里按着烟叶。

见唐晓翼与宋朴携手而来,她眯了眯眼,露出个慈眉善目的笑容来。

“决定要回去了吗?小姑娘。”

孟婆用烟斗轻轻敲打着手指关节,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早有预料”的意味。

宋朴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好似被长辈数落挤兑的小辈。

反而是唐晓翼,难得的恭恭敬敬:“在走之前,我们来向您道别,这段时间多谢您的关照。”

孟婆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宋朴却看出另一重隐含意义:她与他并无话好说,亦不愿多说。

“既然要回去了,那这样东西便可以交给你了。”她把烟斗藏入袖筒,又从袖筒里摸出另一样东西,递到宋朴面前,“回去人间的路上,你将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有了这个东西,能让你稍微轻松一些。”

孟婆递给宋朴的,是一枚白瓷质地的小瓶。

拔掉红色瓶塞,宋朴从瓶子里倒出来两颗圆形药丸。

孟婆说:“你们分别服下一颗,便能分享各自身体所承担的痛苦。”

所谓的“稍微轻松一些”,也不过是把痛苦减半。

对于未知,人总是容易感到惴惴不安,但宋朴相信孟婆,便毫不犹豫地把药丸放入了唇间。

药丸入口即化,从舌尖泛滥开清浅的凉意与甜味,好似只是吃了一颗糖。

而唐晓翼所吃下的那一颗,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味道——极苦、极涩,仿佛陈年老树皮晒干之后再生吞硬嚼,对于味觉的冲击力与破坏力极大。他难以自抑,蹙起眉头,又怕引来宋朴的注意,只得强撑着匆匆放松。

当然没能逃过孟婆的眼神,毕竟她就等着这一刻,只看一秒他吃瘪的表情就足够了。

孟婆闲闲地敲着烟斗,抬抬下巴:“你们走吧。”

宋朴牵着唐晓翼的手,微笑作别:“那就再见了。”

然后他们转过身去,走向三途川的城门。

城门訇然洞开。

他们抵达忘川河畔时,摆渡人正把船靠岸停着,撑着长杆似在看风景。

摆渡人说:“我可从没搭过同一个人,两趟。”目光不看唐晓翼,只看宋朴。

“严格来说我还不能算作一个‘人’,”宋朴说,“所以也不算……在你这里开天辟地第一回?”

摆渡人松开了手,轻快地让出上船的空间:“快上来。早上了,我要下班了,只拉这最后一趟。”

晨间,忘川河上漂浮着一层乳白色的稀薄雾气。

船头破开晨雾结成的脆弱帘幕,伴着荡漾的波浪与流水,驶向他们即将抵达的终点。

少女沉默地划着船,湿气仿佛把她也一齐打湿,她好似一枚融化的彩色太妃糖,既甜又腻,绚烂而又潮湿。

坐在船上的宋朴回过头,轻扯了一下她垂落下来的长长袖角。

宋朴笑得眉眼弯弯:“……下次再见啦。”

少女顿住,几秒之后方才缓缓颔首。

“好。”

下次她们再见面,就预示着,宋朴确已真正地死去。

渡船靠岸,唐晓翼先下了船,转身扶着宋朴从船上跳下来。

他们都没有回头,沿着脚下这条唯一的路,迈出了回到人间的第一步。

痛觉最先自脚底发挥作用,而后只在须臾之间,即蔓延霸占至四肢百骸。

首次遭遇如此冲击,尽管它已在原本的基础上削减过半,也依然足够让宋朴浑身发颤。

她紧紧地攥住了唐晓翼的手,方才可以支撑着自己站稳、然后再走出下一步。

唐晓翼说:“你可以的吗?”

宋朴回答:“我必然做到。”

而她也的确如她所言的那样,坚定地走出一步、再走出一步。

——如果要和你回去,就要穿过来时的路,忍受万虫噬骨之痛。

那我也不怕。

因为没有什么,比你给予我的更痛,也没有什么,抵得过与你相伴的欢愉。

我的这一生,已全被抵押给了你,就连死也不被允许,被你带回人间度过被你夺去的岁月。当这段施舍得来的时间也透支殆尽,我终于得以真正死去,谁也没有借口第二次把我拉回来。

宋朴在心中默念道。

……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

我还是很想和你,一起携手走下去。

我的陪伴在你的余生里不过是再短暂不过的一个阶段,于我,却已是珍贵的一生。

在作为宋朴的一生里,总还是有着期待与快乐的。

这就够了。

摆渡人还伫立在船头,目送着那对伴侣离去,互相扶持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她垂下眼,把手掌摊开,放在面前细细观察;而后又合拢五指,好似隔着虚空握住了另一只手。

——那一只,把她从寂静冰冷至极的镜潭之底,一路牵扯着返回到人间的手。

摆渡人突然惊异地睁大了眼。

在她的掌心之上,渐渐地绽放开来了一抹金黄的痕迹,犹如被烈阳灼烧之后遗留下的伤疤,从敞开的豁口当中流淌出太阳的眼泪来。

尽管她已与“命运”分离,但到底曾作过它的容器,天长地久,“命运”终究还是在她的骨骼血肉之中,留下了丝丝缕缕的联结与牵系,这令她得以仍能微弱地感应到“命运”的变化。眼前正发生在她身上的转变,也正代表着“命运”的转变。

……假如她没有猜错的话。

唐晓翼原本正是借助了宋朴拥有的“小女”力量,方才补全了自己的长生梦,如今他要把从宋朴处褫夺而来的生命归还给她,那么与“小女”关系紧密的“命运”,也必将遭受损害。

甚至可能让他的长生不老之梦,永远都难以成真。

摆渡人默然地垂下了手,让衣袖遮蔽了掌心的伤口。

想必在与宋朴相亲相拥的某一刻里,唐晓翼的确想过,要与她长久而又永恒地相爱。

这份想法力量如此强大,竟令这头在时光洪流里长大变异的野兽,下定决心抛却为兽之原始欲丨望,转而选择为夫之切慕爱恋。

她在心底,再一次对宋朴道别。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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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恢弘园林的地下,不仅有私牢,还有一处鲜少有人知晓的秘境。

它正建筑在主体建筑的地下,需要穿过错综复杂的走廊、楼梯与大门,方能踏上通往秘境的向下石阶。

摄政唐迁正是整个偌大唐家里,为数不多的知情人。眼下他刚刚通过了最后一扇大门,沿着石阶一路往下。

石阶不宽,仅容二人并肩通过,这显然与唐家园林大气磅礴的建筑个性格格不入,但建造它之初的夙愿本就不包括与园林之风格适配。借着嵌入两侧墙壁的长明灯的光亮,唐迁下至石阶底端,映入眼帘的是一池幽蓝色的水。

水面之上,置放着一张窄窄的竹筏,一尊人偶正静静地躺在竹筏上。而唐家家长——唐晓翼正坐在水池当中,后背靠着池壁,脑袋仰起,双目紧闭。被打湿的栗色头发软趴趴地垂落在他的额前耳畔,随着他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着。

唐迁在水池边盘坐下来,静静等待着他苏醒。

此情此景,在多年以前也曾发生过。

那时唐晓翼也是要复活一个人,只是他仅需要一个“活死人”,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唐墨世,光有魂魄而无力量的僵硬傀儡。

但在今天,他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幸好那位先后两次均接受他的委托的人偶师,这些年来技术亦有精进,能完美还原吹毛求疵的唐家家长的要求。

假若万事未能具备,想必唐晓翼也不会乘着名为栗本抚遗与水镜的东风,进入三途川去寻宋朴。

如今他终于即将返还人间。

先从三途川所在的空间挣脱出来的,是本来就为现世之人的唐晓翼。

伴随着剧烈咳嗽,他迅速醒转过来,身体下意识便做出反应,扑向水池中央的竹筏。

唐晓翼双手扶住竹筏边缘,眼睛紧张地盯住人偶——这尊他专为迎接宋朴、替她量身定做的人偶,不知道她魂魄附着进来之后,会不会喜欢它。

其实用她原本之躯壳承接灵魂,才是上乘之选,可是罗德尼早已将她火化,呈到唐晓翼面前的,只有一盒混杂着碎骨的骨灰。他再有通天之能,也没法把一堆灰烬复原成肉身。于是他只好委托人偶师,再做了一副与她适配的人偶身躯。

人偶搁置在身侧的手掌,在唐晓翼的注视中,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指头。

然后她慢慢地睁开了眼。

宋朴像第一次拥有身体,颇为生疏、陌生地眨了眨眼,双眼调整焦距,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唐晓翼。

她虚弱地问道:“我们回来了吗?”

唐晓翼握住了她的手,低下头贴上了她的脸颊。魂魄方才入体,颊侧仍是冰凉凉的,依旧麻木的神经让她无法感觉到他悄悄地落下了眼泪。

唐晓翼说:“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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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的心绪再一次收拢,唐晓翼也把那沓稿子翻到了最后。

他习惯在思考时,把一根食指按在嘴唇上,此刻他也正是这么做的。沉重的几分钟之后,他说道:“所以,你浪费我这么多时间,就只是让我把我曾做过的事,一次性全都回忆一遍?”

唐晓翼扫了我一眼:“还是以第三人的视角。”

我却因这句话,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它膨胀着挤压在狭窄气管里,压迫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所以——”我才一开口就觉得自己喉咙无比嘶哑,像挣扎着强行发言的重感冒患者,“我所写的、全部都、实现了?”

不论是我那些掺杂了大量个人理解的记录、还是之后因意难平而自发补全的例外结局?

坐在我对面的唐晓翼没有回答我,他再度拿着稿子陷入了沉思,放任我坠进充满错乱与愕然的、刚刚发生过大爆炸的另一个宇宙。仿佛是为了替我解围,书房的门骤然被人推动,发出响亮的“喀嚓”一声,强行将我拉扯回返,并死死地按在了这把椅子上。

我转眼看去。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好似珠宝首饰彼此碰撞发出的铿锵泠然声。暮色已然降临,檐下点起灯笼,光线勾勒出门外人的轮廓,连她插戴在鬓间的首饰,都照出它的形状。

她的名讳,那一刻就在我的舌尖。

我却惊恐地发觉我甚至不敢把这简单的两个字述说出口。

只是徒劳地、无用地再问道:“为什么我写下的一切,都会成为真实?”

在门被推动的那一刻,唐晓翼动了动,朝门外投去沉默的一瞥。

门外那个将要推门而入的女人顿时不动了,瘦长雍容的身影映在门上,像憧憧的侍卫。

唐晓翼把稿子放下,抬眼看着我。

像以一眼看透我内心的震动。

我下意识闭眼,不想被他窥见心底的想法。

非常讨厌这种感觉——毫无秘密、毫无保留,被视作解剖用的动物、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等待着第一刀。

“因为……”男人的嗓音就像在唱歌,他有点犹豫似的,但话尾又是莫名上扬的,像电视节目里揭晓开奖结果的主持人,“这本来就是你的故事。”

——《三途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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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碎碎念:

至此,《烨枝》的正文与番外《三途川》就已全部结束了。

严格来说,《三途川》其实并不能算作是“番外”,毕竟在我看来,《三途川》本身是对《烨枝》正文的补全,即在原本的结局基础上,衍生、讨论出又一个结局。

接受哪一个结局,全凭读者个人喜好——假如我写到的两个结局都不足以让您满意,那您也可以自己设想一个更符合您胃口的结局。

大概这也算是与读者互动的一部分吧。

接下来是一些,在正式结束之后想说的话。

写作《烨枝》,耗费了我极多的时间与精力,中间推倒重来,重新定义整篇文的基调与氛围,再写到最后的结尾。这一过程中我付出很多,本质是一厢情愿的付出,写着自己喜欢的故事,写到最后,也许只是想让这个过于漫长庞大的故事,能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结局。

如今我也完成了这个目标。

所以我要对自己说,辛苦了。

也要对看到这里的读者说,辛苦了。

希望我们下次还可以再见。

之后可能还会补完一些番外,但总体上文章内容不会有新增。这就是说:《烨枝》彻底完结了。

感谢您看到这里。

有空的话也不妨留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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