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头

酒楼内新人小青衣正壁咚着戏里戏外清冷禁欲的美人花旦，没有一点晚辈礼貌地把脑袋埋在对方脖颈里，温热的气息炙烤着那人微凉的皮肤，醺醺地喊着“萧润师兄，亲我嘛”。

萧润倦了似的阖上眼，把自身以外的事物通通关在无形的一扇门外，门内暗无天日。正闹绯闻的男女主白日里拍戏时言行并不避嫌、热络聊天的情景浮现在他眼前。萧润心中一刺，语调疲惫又疏远地说——

“别闹了。我烦了。”

苏渺渺，放过我吧。

有种罕见的病症，叫做幽昙。

本指施害者在心理作用下将自己当成受害者，于是愈加无情地加害他人的行为。

这种症状在感情中的表现是：被无条件爱着的人将自己当成付出一切去爱他人的人，于是愈加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人的爱意，偏偏自以为被放弃。

可简单概括为索取方自认为是卑微的给予方而楚楚可怜、惺惺作态的现象。

“回头是岸”一理，在病魔面前并不能得证。

——当患者真正出现忏悔情绪时，身后会长出一双洁白无瑕的“羽翼”，而后翅膀将以拥抱的姿态温柔地将主人完全包裹，继而，尖锐的羽毛毫不留情地刺入主人的心脏。

偏偏浪漫的是，如果患者生前被爱，那么已经破碎的忏悔之心上会出现某个人的名字。

生命已逝，爱恨不死。

爱人的姓名将永远盛放。

苏渺渺一生不曾听过这种病症。

萧润后来知道了。

萧润下了戏拎了夜宵风尘仆仆回宿舍，苏渺渺正苦兮兮地趴在床上背乐理知识，她今天背完诗经才准吃夜宵，结果一句话来回念了几遍也背不下来。又纠着萧润陪背了半个小时，没见有多大进展，气得早已夜深累极的萧润愤而把书拍上她脑袋瓜，怒其不争：“恒心恒心没有，上进心上进心没有，你说说你还有什么？”

苏渺渺委屈又撒娇地用小指头勾住萧润的小手指晃了晃，低声说：“我还有正陪着我的心上人呀。”

闻言，萧润看似目光平静，然而视线并不落在表白者身上，只冷淡道：“胡言乱语。快背。”

他对于“心上人”的话题不置一词。拈着书页的指腹似不经意地摩挲了几下平滑的纸张，不安分地卷起了一角，如波澜不惊的鉴湖之上忽然泛起的一道水波。

苏渺渺向来不羞于坦承对萧润的喜欢，大大方方；萧润却像个藏头露尾的窃贼，私藏珍宝却对其所在避而不言，是或不是从不正面回答。

主动和被动、谁牵动和谁被摆弄的关系似乎一目了然。

王夫人对他有知遇之恩，她将不服管教的爱女交给他照顾，萧润只好答应。

这一年萧润还未结业，苏妹妹刚刚开酒楼。

鸡飞狗跳。

“萧润，你这部戏里的角色笑起来像仙人，真像。”

萧润置若罔闻，面色镇定地喂正若有所思着的苏渺渺吃了瓣橘子。苏渺渺自然地张嘴咬住。

你才是仙人。萧润心想。后来苏渺渺人送外号古灵精怪小魔女，只有萧润给他的备注一直是“小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