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诛（三）

月光下的人似鬼魅，连带他说出的话染青都觉得十分不真实，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

“什么？我是神，而你.....是魔？”才刚对无岐山环境熟悉些的染青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初生的婴儿会对自己第一眼见到的环境习以为常，因为有记忆的这几天里她的身边都是妖魔鬼怪，所以她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个什么精怪，而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是.....神？她不信。

银发“少年”勾着唇，矗立于水中似玉面修罗，身后波光粼粼静影沉璧。光线中的灰尘镀了银衣，在这静谧的山洞之中飞舞。玄夜噙着笑望向染青，只见她一身青色纱衣，亦如飘渺孤鸿。

只听他娓娓道来。

“仙魔大战前夕，修罗王号召其他魔族与妖族一同攻上天庭欲一统六界，可修罗族向来嗜杀怎可让他做六界的主宰？我不肯，就被判做逃兵，一路被修罗王的手下焚婴长老追杀。”玄夜低眉，仿佛有几分被同族屠戮的感慨，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抬头望向岸边高高在上的青衣女子，如世间所有爱慕妻子的男子一般，深情款款字句肺腑，“染青，是你救了我。人间数月在魔界不过片刻，你我在凡间待了许久，你对我悉心照料，而我亦对你情深，如此才许下了今生之约。”字字句句，言语之间真情实意，着实动人。

说完，玄夜抬手虚虚掩了掩嘴角，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染青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亵衣亵裤早已湿透。

“你......快穿上衣服吧！”染青眼神不自然的移开。

玄夜装病弱之余暗讽她酸腐无趣，望了眼她的侧影，挑挑眉头，气定神闲地开始穿衣服，同时还不忘不咸不淡打趣她道，“夫人过去可不会这般害羞。”

“我....都忘了，那些做不得数。”

两人各自揣度，染青的疑惑迷茫与玄夜的百般盘算造就这微妙的静默。

隐匿的纫魂机警地观察着一切，与主人心灵相通的他灵机一动，隔空使了傀儡术自煞气中幻化出一人形。“黑衣人”身披兜帽自洞口处直飞向玄夜和染青，染青闪躲不及而修罗王在剑灵施法之时便以洞悉，衣未穿好便上前一把将染青护在了胸前，转身堪堪与黑衣人对了一掌，随即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靠在了染青的肩上。

“玄夜！”染青回头稳住他的身形，再去看那黑衣人时却发现对方已经化成一团黑气，逃之夭夭。

玄夜“虚弱”得几乎站不住，染青一时无措问道，“还好吗？”说罢她便想为玄夜疗伤，却被对方制止。

“我没事，夫人的伤势要紧......”玄夜佝偻了腰，注视着她，“方才你回到家中时可有看到我昨日去找的千年野山参？煮了服下，于你的伤势有益。”

染青自是从未被人这般含情脉脉注视过，一时间她竟觉得自己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动不了。可看他不肯让她疗伤，便也只好暂且作罢，反问道，“方才那是魔族的人？我受伤失忆也是因为被魔族追杀所致？”

玄夜身上松松系着一件淡紫绸袍，脸色愈发苍白。他眼眦微动，点了点头，“正是。”月光在他眼尾处打下一片阴影，他知自己时机到了。

“当初.....我从魔界中逃出，夫人见我身受重伤迟迟未愈，便想带我去不周山寻一神物，替我治伤。却不想......在路上被魔族的人埋伏，这才沦落到无岐山。”

方才一出偷袭他为自己挡了一掌，如今又多了新的说辞，而所有故事全是他的一面之词，染青越发迷茫。

她的疑惑落入玄夜眼中，他手抚胸口突然痛苦的咳了起来，咳嗽间竟然带出几丝鲜血。吓得染青一时忘记了追问赶紧替他疗伤，却不想玄夜竟握住她的手一下倒在了她肩上，气若游丝般说道，“寒潭虽好，但此处太冷。夫人，扶我回去吧.......”

隐匿的纫魂看着眼前这出戏，情不自禁感叹起自己主人的演技真真是出神入化，心下决定今晚要多抓几只山参精怪。

..........

竹屋的窗户上印着两个隐隐约约的人影，染青熬了参汤给玄夜服下，看他脸色好些才找了自己的铺盖铺在地上。

“夫人今晚还是睡地上？”修罗王虚虚靠在床头看着她，却没有阻止的打算。天界上神果真迂腐。

染青抬起头，仍有些担心，“你伤的更严重，我总不能让你睡地上吧？过去的事情我也暂时还没想起来......先这样吧。”说罢，她便起身吹了灯，兀自躺下。

可夜色中两双眸却亮如星子。

染青对眼前这一切的无所适从加之今日看他受伤的那颗恻隐之心让她辗转反侧，而修罗王则是因眼前的“顺利”而对夺取七曜神玉、一统六界胜券在握。

原来，今日纫魂带来的不止魔域此刻的局势，还将从焚婴那里探听到的一宗关于七曜神玉的秘事告知了他。

相传七曜神玉乃是上古妖兽南海神鳌被上始元尊杀死后的精魂所化，因至妖至邪而被封印在不周山。南海神鳌最是长寿，得神玉者便可延长寿命增长功力，若得此物何愁修罗族霸业不图？南海神鳌被杀已是数万年前，如今世人只“听闻”七曜神玉可延寿命，却甚少人知其始末。而焚婴本就是南海神族，对此事知之详尽是理所当然，只是他与点苍又有所不同。焚婴当初为争夺大位修炼禁术最终走火入魔堕入魔道，他本就非修罗族，早对修罗王的统治不满，又怎会将此等“好事”告知于嗜血好杀却夭寿的修罗一族？自是守住秘密，待他和染青鹬蚌相争时，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哎……焚婴等鼠辈当真是目光短浅，既有“一命千秋”的本事，居然甘愿止步于区区魔界？

天帝老儿坐了太久的帝位，如今也该风水轮流转了。过去战神从未战败，那是未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