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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京

玉碎宫倾

  隆冬将至,北方天气越来越冷,十天半月不见晴。

  漠北军军营里,将军帐外围了一圈人,提着心看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

  前几日匈奴将单于小儿子乌拉圭送去京中当质子,请求减纳岁贡。不料使团内藏了刺客,先是在酒水中下了药,又行刺定远侯和乌拉圭。

  乌拉圭是匈奴单于之子,在大梁内出了事恐伤两国友谊。情急之下定远侯替乌拉圭挡了一箭,却不料那箭上抹了毒。

  刺客见刺杀不成,下一秒就服毒自尽了,身上干干净净,半点可以证明身份来历的东西都没有。

  军医换了几波,定远侯却仍是昏迷不醒。

  朝中得了消息,也很快派太医来看,只是路途遥远,太医到时只怕定远侯坟头草都能有三米高了。

  好在来了一位约莫二十岁女子,自称是定远侯私交,拿了证物出来,又是扎针又是配药,好歹把他性命保住。

  帅帐内。

  “多谢乔姑娘救命之恩。”楚清誉道完谢,忍不住咳了几声。常人咳嗽面色都发红,他却是越咳越白,肤色苍白的仿佛一个幽冥爬出来的无名鬼魂。

  “楚将军不必客气,治病救人本就是小女子应尽之责。”乔皖神色淡淡道,“楚将军这身子,怕是不宜久留北疆。”

  楚清誉回之一笑,并不多言。他现在头脑十分难受,像是被人摁在热水里挣扎不上来。外界声音模糊不清,喉咙也火烧一般,每一个字都哑的不行。

  “药方留给您了,是药三分毒,还望注意控制用药次数。若寻得新方子小女子再传信给您,恕有事不能多留。”乔皖微施一礼便出了帅帐。

  楚清誉盯着桌上的药方出神。

  很快,京中来信,命定远侯护送匈奴质子入京,同时也好留在京中养养身子。

  除开刺杀一事,北疆自上次大战后两年都不曾有什么事,楚清誉交接好军中事务便带着两百亲兵入京。

  景仁帝平日不喜奢侈,却也不是十分节俭之人,自然是要为迎接乌拉圭办宴。

  至于楚清誉,则被特许留在府中休养。

  安定侯府几年不见主人,府上只有几个扫洒做饭的下人,都是跟了老定远侯候许多年的忠仆。

  府中管事的叫张章,年近四十,楚清誉一般唤他张叔。

  张叔之前是跟着老侯爷出过兵打过仗的,后来落了伤便从战场上下来,替老侯爷打理兵营外的事。

  张叔将府中几年的账本整理一遍,交给楚清誉过目。楚清誉懒得看,草草翻了两页就扔了回去。

  楚清誉手里翻看这一本兵书,交代张叔道:“若是有什么人来找我,就说我身体抱恙不便接客。府中招人也注意点,查清身世,确认无疑的再要。”

  “这是自然。”张叔在一旁应着。多年沉寂,他身上已没有杀伐之气,仿佛只是一个泯于人群的普通百姓。

  暗中活动的人,便要能藏匿好真面孔。内敛的刀,锋芒毕露的时候往往最致命。

  燕栖第二日来侯府,将现下朝中局势与楚清誉细说了一遍。燕家是京城八大家头三家之一,虽然近几年燕老爷子告官,燕栖又算不上权臣,燕家似有式微之势,但对各方势力的了解确是依旧透彻。

  言语间谈及左相之子,楚清誉多问了一句此人近况。

  燕栖:“柏大人昨日也未出席,说是旧疾复发不便来。”

  旧疾复发?楚清誉皱眉,他不过离京几年,柏青什么时候落了病?

  燕栖见楚清誉似是不解,又与他说:“开平六年冬,柏大人曾失足坠湖,身子自那以后就出了问题。”

  楚清誉闭口不再多问。

  柏家家主柏文庄在左相位置上一直安安稳稳坐了三十多年,当年永安事变都没能让他从位置上掉下来,柏青已是御史大夫,官职仅次于丞相。

  楚清誉若是和柏青扯上了关系,隔天就要有无数本参他意图拉拢朝中大臣的折子送到皇帝案头。

  人在京城,总有那么些身不由己。

  楚清誉毕竟才从阴曹地府被拉回来,没敢多喝酒。燕栖却要把这些年两人缺的都补回来似的,一杯杯酒下肚,喝到最后有些昏昏沉沉的,不自觉趴在了石桌上。

  两人谈话习惯避开下人,现下院中只他们两人,楚清誉站起来想把燕栖拉起来,却被燕栖胡乱躲开。

  楚清誉转身准备去叫下人,燕栖又伸手将他拽住,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着:“君晏啊,先帝不忌惮楚家,是因为老侯爷与先帝是过命的交情。可景仁帝呢?你不过当过他一年伴读,那么点浅薄的交情,在皇室、权力面前什么都不是。”

  楚清誉神色微变,道:“你喝醉了,少说些胡话。”

  燕栖却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哭声听了还要叫人难受,让人心里一紧。“我醉了?你呢,你还要在帝将好合的梦里醉上多久!”

  楚清誉轻声道:“对,醉的人是我。”

  这极轻的一句话,却带着千钧的重压在心上,说不出的沉重。

  如今的大梁遍布猜忌怀疑,人心之间隔了一层又一层。皇权与军权是那浑水中的大手,搅得一切不得安宁,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次日清晨,燕栖在定远侯府上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仿佛昨天跟二十个壮汉打了一场。他看着进门来的楚清誉,突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我昨日喝多了些,可有说些不妥的话。”

  当然说了,说的话只能用一个胆大包天来形容。

  楚清誉只一笑,说:“你那酒量,几杯下去就动弹不了,能说什么。”

  燕栖见他神色轻松,便放下心来回了府。

  楚清誉挑了个时候去拜访自己的二哥楚郴。

  楚郴是早产儿,自幼体弱多病,留在京城好不容易长到三岁,又被奸人下毒,差点丧命。还是曾被老定远侯所救的乔毕出手,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去年楚郴及冠,皇帝念在楚家为大梁牺牲许多,特赐了楚郴一处宅子,地段极好,风水也养人。

  楚清誉到的时候没让下人通报,待身上寒气散了些,喊了一声“二哥”,这才进去。

  楚郴让他吓了一跳,将手中正翻看的一本书猛得合上,封面朝下放在一旁,“在外面站了一会吧,怎么没让下人通报?”

  楚清誉接过楚郴递来的热茶,说:“无事,就是怕把寒气带你。”

  楚郴:“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

  楚清誉道:“这种时候注意些总是好的。”

  楚郴刚从下毒那件事缓过来之后一段时间里,稍微着凉就容易生病,烧起来没完没了,从泡在药罐子里变成了个药罐子。

  楚郴在府上呆久了,正无聊得要紧,难得来了人,便拉着楚清誉下棋。

  楚清誉棋势大开大合,又进退有度。楚郴则是滴水不漏,每颗棋子如细水般悄无声息入侵。

  “二哥又胜我半子。”楚清誉看着棋盘,认输道。

  楚郴笑了笑,“你棋艺也有些进步。”

  楚清誉看着笑着的楚郴,内心却漫上一层悲意。

  楚郴其人,有着的极高的政治天赋,对这个朝代几乎有种超出时代的直觉。他更像是个回顾历史的人,而不是经历这段历史的人。

  若不是楚家人的身份以及拖累他的躯体,楚郴应该会成为一个留名千古的良臣,而非困在一方府邸的闲散人。

  楚郴与他对上视线,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随即错开眼,“皇上可曾单独召见过你。”

  楚清誉:“只在进京那天与我说过两句话。”

  楚郴:“如今你留在京中,难免被有心之人盯上,万事小心。只怕你如今做什么,皇帝都不满意啊。”

  楚清誉露出一个苦笑,这种话也只有楚郴在清醒的时候也敢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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