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道中,王宝钏想要寻得助力,再没有比相国府更为合适。
事实上做为相国千金,又是家中最小最受宠的女儿,王宝钏本应当拥有一副绝妙好牌比这世间绝大多数女子更为幸运才是。只可惜原身恋爱脑,而她在穿越过来之后又被莫名的力量所控制,行止不得自由无法自专。
以致于落得这般局面,仿佛自己的生命中除了等待着薛平贵归来和挖野菜以外再无他物。
不过不要紧,王宝钏有信心踏出这第一步修复同家人之间的关系,等候薛平贵的归来。
王宝钏并没有主动回城,敲响相国府的大门,而是一狠心自山坡上摔下,满身鲜血的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在武家坡下的武家村外,晕倒在乡间的道路上。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如果现在的王宝钏主动低头回到王家,固然会被王家人所接纳,却也意味着这十八年的寒窑苦守都成为一个笑话,薛平贵大可以站在道德至高点上指责王宝钏不守妇道,辜负了自身情意。
虽然这情意是如此的单薄可笑,但世人不会看到这些。只会想到王宝钏为夫守节却半途而废,以致于错失了功成名就的有情郎。
毕竟这九十九步与一步之间,有时候其实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纵使日后薛平贵登基成为唐皇,因为昔时旧怨对王宝钏及其身后的王家展开报复,世人也只会以为王宝钏福薄而王家罪有应得,万不会有任何的同情怜悯。
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王宝钏所乐意见到,纵使不喜这世道对女子的约束,可在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真正展露獠牙之前,王宝钏却不得不努力经营那份忠贞守节的名声,将之变成自己的武器。
但王宝钏不去主动低头回到王家,却并不意味着王家人能忍得住不来接触自己,更遑论是在王宝钏气息奄奄将要归天的情况下。
“王宝钏,她怎么会在这里?”
行走在道路上正准备回家的张翠花吓了一大跳,做为里正家的儿媳妇儿,张翠花好歹也是看见过贵人见识过世面的,对王宝钏这位放着好好的相国府千金小姐不去当,天天跑到山坡上挖野菜的主并不陌生。
甚至因为贵人嘱托的缘故,在薛平贵离开后最开始那几年,自家男人还叫地痞流氓找过这个弱女子的麻烦。只希望这位能够知难而退回到家中,做回自己的千金小姐。
却没想到王宝钏是个固执烈性的,宁可一头撞死在寒窑中也不愿离开。贵人没法,只能叫他们这武家村里的人暗地里帮衬照顾,一切任由她去。
一年又一年,王宝钏在寒窑中苦守着薛平贵的归来,那贵人却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暗地里跑过来,远远地看一看王宝钏的情况。
因此张翠花甫一见王宝钏满身是血的样子,丁点也不敢轻忽大意,马上便喊了家中的男人套了车,合力将王宝钏送到城中药馆,叫妯娌代为照看。又打叠好心情,马不停蹄地赶到贵人家中报信。
贵人居住在长安东城,门前的石狮子都比别人家来得更加的华丽威严,是此前身为升斗小民的张翠花所不曾见过。
深吸一口气,念及每次贵人到来时赐下的丰厚奖赏,张翠花终于打叠好心情,扣响那大门。
...... ......
相国王允是个又臭又硬的破脾气,做为其亲生女儿的王宝钏也不遑多让。这些年王夫人夹杂在这父女俩之中,自是十分的为难。以致于常常以泪洗面,分外的神伤。
这一日,有丫鬟自厨房端来燕窝粥,王夫人不过略略吃了一口,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下来。
自小跟着王夫人的徐嬷嬷见状,赶忙挥退了众人,口中心疼道:
“夫人可是又想起了三小姐?”
“一想到我可怜的宝钏居住在寒窑之中,吃糠咽菜,我又如何能吃得下?”
王夫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哭诉道:
“你说宝钏这孩子也真是,我们是她爹娘,低一下头就当哄哄我们俩个老不死的便这么为难吗?”
这话徐嬷嬷自是不知当如何去接,不过有些话在心里憋得久了,王夫人本也不需要回答,只是想找个倾诉对象。当即便抱怨道:
“你说老爷也正是,不满意那女婿便罢,又何至于将薛平贵逼得那般走投无路的境地,不得不去军营寻个出路?不成想这出路没寻到,人却失踪了,让我的宝钏白白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
“当日若是各退一步,纵使那薛平贵再如何不争气,夫妻俩怕也是早已有了孩子,断不至于叫宝钏膝下空虚才是。”
王夫人既是心疼又是无奈,当下便有些口不择言,没想到便在这时有婆子急冲冲的跑进来,道是三小姐挖野菜时自山坡上摔下来,满身的鲜血,怕是有性命之危。
王夫人顾不得其他,当即便吩咐人套了马车,准备亲自前往医馆把王宝钏接回来。
又使人拿了名帖,请御医上门。
“夫人,可要告知老爷?”
便在王夫人即将离开家门踏上马车的最后一刻,徐嬷嬷忽然问道。又上前扶了王夫人的手,使了个眼色提醒道:
“这么大的动静,老爷那里恐怕瞒不住。”
王允与王宝钏这父女俩谁也不肯率先低头,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王夫人夹杂在这当中,是左右为难顾及着哪一方也不是。便是平日里去看女儿,也是悄悄去悄悄回,不肯叫这父女俩发现。
现在眼见自己那可怜的宝钏摔下山坡生死不知,自己很可能便要永远失去这个女儿,当下便咬了银牙,寒声道:
“瞒不住就不要瞒,不仅不要瞒,还要大张旗鼓!”
又唤了人上前道,“不仅要告诉老爷,还有金钏银钏那里,一并送信过去。没有道理我的宝钏躺在床上就要死了,这做父亲做姐姐的还在呕那么一口气。”
如此这般,当下便再不多言,只是走到马车内坐好,吩咐车夫快点往医馆赶去。
又冷了脸,对着前来送信,一并被送上马车的张翠花道:
“我家宝钏不是好好的吗,又为何会摔下山坡?”
“还有,我不是吩咐你们有送过去钱粮?宝钏又何至于以挖野菜为生?莫不是你们将东西暗中昧下?”
张翠花身体抖了抖,迎着王夫人那择人欲噬的目光,不由得苦了脸道:
“贵人,不是我等不尽心尽力,实在是宝钏小姐她说是要与薛平贵同甘共苦,对于送上门的东西一概不收啊!”
王夫人一口老血涌上心头,但觉气急,不由得扶着额头道:
“这孩子,究竟是随了谁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