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
火焰一点点吞噬着薄薄的纸张,眼看着要烧到手指,易卜一扔,火势不减,在空中化为了灰烬。
他缓缓的闭上眼,尘封的记忆又一次涌现。
十六年了。
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任务,他却遇见了一生的软肋,父亲说他们不能有心,所以他一出生便没了母亲。
不动心,不动情。
因为父亲说感情是世上最无用,最多余的东西。
他只需要在一个合适的时机,生下一个继承人,不需要娶妻,没有爱好,没有朋友,只是一把趁手的兵器。
他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孤身一辈子也行。
他甚至连继承人也不想有。
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唯有鲜血溅到身上那一刻他会兴奋,刀插进血肉的美妙感觉让他上瘾,又一个任务来了。
他记得那一晚天上的月亮都是红的,他杀红了眼。
一百三十六口人,无一活口。
在他踩着血泊出门时,一声稚嫩的婴儿哭声微弱的响起,像刚出生的小猫崽,细不可闻,却让他停住了脚步。
他举起沾了她亲人血的刀,准备送她下去一家团聚。
小小的一团儿雪一样,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对他伸出了两条藕节似的胳膊,笑的天真无邪。
这一刀终究是没落下去。
他把她抱回了家,事事亲力亲为,从生疏到熟练,看她一点点从牙牙学语的婴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如今有人要夺走她。
“绝不可能!”
“吱呀!”
易卜一掌推开房门,抬腿面无表情向外走去。
边走边吩咐。
“备车。”
“是!”
下人应声后连忙下去准备马车。
……
“爹爹,你去哪呀?”
文君正在和洛青阳一起雕木头,就看见易卜让人备车,她抬头看了看天色,黑沉沉乌云密布的样子。
快要下雨了。
她让人去拿了一把伞,小跑追到了大门口去。
“爹爹,你等等!”
“怎么了?”
易卜含着笑回头,鬓边不知何时添了几缕银丝。
文君举起手中的伞,黑木伞柄衬得本就雪白的肌肤白的几乎透明,她弯唇粲然一笑,酒窝甜进人心里。
“快下雨了,爹爹你忘记带伞了,我给你送来。”
“好……”
易卜接过似乎还带着余温的伞,紧紧攥在手心。
“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他似乎忘了他面前如娇花照水的女儿并不是一般闺阁弱女子,眼里只看见她衣衫单薄。
文君连连点头,可还是固执的看着他上了马车才回去。
走在府里她摊开了手心,三瓣桃花栩栩如生。
喜,乐,怒。
她已经能感受到每一瓣桃花所代表的意思,喜怒哀乐好恶,并不单单来自她本身,也是她亲近之人的,而第三瓣刚刚才开。
怒。
谁在怒?
爹爹?
师兄?
多年的陪伴也只有这两人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
是他们吗?
可为什么怒?
她蹙起了一双含烟眉,细细思索着,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木雕,三尺小人栩栩如生,正是她的样子。
她惊喜极了,眉目间若有若无的愁绪消失。
“这是我,师兄你好厉害呀,和我一模一样!”
“你喜欢便好。”
洛青阳无声的勾出了一抹笑,转瞬即逝。
他还是外人眼中不苟言笑,眼里心里只有剑,冷漠孤傲,不近人情的好似万年寒冰成精的洛青阳。
……
明月楼是天启最高的一座楼,楼高九重,登九重楼仿佛伸手可触天,往下俯瞰,茫茫众生尽在脚下,心中浊气似乎也一扫而空,只余万丈豪情。
而第九重只有年节时才会开放,平时大门紧闭。
但今日,开了。
在踏进这扇门前易卜想过数千种可能,可没想到会是……
“九皇子。”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明月楼一如它的名字,高不可攀,无数江湖豪杰欲强上九重楼都一一被打落,世家权贵一掷万金也不得而入。
众人对这背后之人的猜测由来已久,众说纷纭。
没想到,居然是九皇子,琅琊王。
男子从古画前转身,长身玉立,如清风朗月。
“易宗主,许久不见了,不知近来可好?”
易卜心情复杂,拱手一礼。
“多谢殿下关心,老臣一切都好。”
世人都以为陛下中意三皇子景玉王,可只有近臣才知道,陛下对与三皇子一母同胞的九皇子琅琊王寄予厚望。
论才能,论武道,众位皇子皆远远不能及。
可他有一个弱点,放在皇室之中足以致命。
重情。